大姨夫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又是淅淅沥沥、绵绵不绝引人愁思的秋雨！<br />　　<br />　　大姨夫久病卧床，已非鲜事。病魔折磨的苦痛使爱着他的人心里更是苦痛，解脱式的离去是早晚的事，我本不该惊秫若此等情形的。今早（二零一一年九月十日；农历八月十三)回家一进门,母亲便凄然告诉我，大姨刚来电话，只说了&ldquo;你姐夫今早走了！&rdquo;一句话，就放下了电话。这不同以往的一句话所蕴涵着大姨无语、无尽悲痛的电话，使我心悸和哀恸。我之所以惊秫、哀恸，与其说是为了大姨夫永远的离去，不如说是为了这永远的离去给大姨将长久的悲痛和孤独！<br />　　<br />　　此时此刻，和大姨夫家接触往来的陈年往事愈远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br />　　<br />　　在我不多快乐的童年，跟着母亲坐着马车去蔡家坡陕棉九厂大姨夫家，是我最为快乐的事件。一到塬口，河水漫流的渭河在太阳照射下&ldquo;疑是银河落九天&rdquo;，宛若一条晶莹剔透的玉带东西穿过，船家摆渡也清晰可见，还未到家就给人留下满目的惊叹！大姨夫时为陕棉九厂计划科的科长，住在有三户人家的平房小院，几棵参天大杨树遮阳蔽日，苍绿葱茏，门外小街两侧笔直的水渠，长年流水潺潺。我第一次看见火车，第一次看见自来水，第一次看见日光灯，第一次看见鸭和鹅，等等现代的物象，我心中萌生的新鲜、神秘的感触比农村同龄人整整提早最少十年。<br />　　<br />　　在这个雅静、美丽的小院，我第一次看到大姨夫高大、伟岸的身躯，和蔼、柔情的精神层面。小梅那时生下不久，躺在一个四轮竹编小车里，下班归来的大姨夫抱着小梅喜笑颜开、万般疼爱，柔情蜜意洋溢在眉宇之间；影连姐偶感风寒咳嗽不止，大姨夫买来黄澄澄的鸭梨削皮切块，撒上冰糖腌制让影连姐服用止咳；我最眼红小明挂在墙上的半口袋小人书和铜钱编制的一把宝剑。我至今记得大姨从厂西门外集市买来一只活鸡，大姨夫杀鸡不用刀砍，而是颤抖着手轻轻地锯，结果鸡从手中挣脱满院乱飞，最后还是大姨来得干脆。多年后想起大姨夫杀鸡的轶事我就感慨不已。我小时调皮好动，一个人钻在大姨家的小厨房里，拿菜刀把公家配发的方桌四棱削光，惨不忍睹，受大姨夫和大姨的庇护我竟然免受皮肉之苦，从此懂得了胆大而不能妄为。几十年来，我从未见过大姨夫发脾气是什么样，只觉得他像暖暖的太阳，像春天里轻轻拂过的风。<br />　　<br />　　一九六零年开始了&ldquo;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rdquo;。随着大姨夫调入西北国棉一厂任副厂长，举家搬迁来到了咸阳市，住在厂子家属院乙村。我母亲身体多病，一生对大姨颇多倚赖。在粮食奇缺、全民饿肚的六一年夏收过后，带着幼小的志斌，我们娘三第一次坐火车来到咸阳投奔大姨夫家给母亲瞧病。在家乡夏收过后尚能饭饱，在大姨家我领略了城市人渡饥荒的少选择性和觅食的困难，仅靠国家定量的有限供给。早饭是稀饭和一块馒头，中午吃几块苹果充饥，下午饭就要等到大姨夫下班人齐后才能开饭，吃的是只有盐巴调味的汤面条，一人只有两碗。我那被野菜粮食撑大的肠胃早早就饿了，就企盼着太阳快快落山，大姨夫早早下班，我好分享那咸咸的如美味一般的两碗汤面。那种搭有苏打粉发酵的馒头和汤面条的滋味，我至今记忆犹新，终身难忘。<br />　　<br />　　多年后和大姨闲聊，她告诉我到了咸阳以后为了养家和孝敬父母，她进了工厂办的后勤工厂，为了多领到一个蒸馍，选择了最苦最累的工种，每天拿着铁锨在日头下筛沙子，省下吃的，还得偷偷摸摸拿给早在外面等候的小明、小梅。（还有好多细节我记不起来了）在那漫长的日子里，多亏了大姨夫那年患了&ldquo;肺结核&rdquo;，组织上按照当时有关规定，送大姨夫去浙江杭州疗养近一年，这省下的一份口粮供给，使一家人幸运地缓解了饥饿缺食的难耐。大姨夫和大姨带给那姊妹几个&ldquo;三年困难时期&rdquo;的&ldquo;一饭之恩&rdquo;，比什么东西都宝贵，具有&ldquo;没齿难忘&rdquo;的终身价值啊！<br />　　<br />　　七十年代初，我去咸阳国棉一厂的大姨家，距第一次已经整整隔了十年，大姨家也从乙村搬到了丁村。大姨夫其时已经落实了政策获得解放，调到西安省纺织公司工作。早晨我随着上班的大姨夫来到西安。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省城西安，尽管文革大串联时我已经去过大江南北好多城市。大姨夫抽出时间带我到灞桥纺织城的纺织医院进行了检查，中午在解放路五路口最大的饭馆吃了顿饭，并给钱让我买双鞋穿。一九八八年，岐山工商银行一位朋友的哥哥想从新疆调到陕棉九厂，求助我给大姨夫写了封信，最后如愿以偿。大姨夫陪曾慎达副省长来陕棉九厂视察帘子布工程，抽出时间专程接我到陕九&ldquo;蓝风宾馆&rdquo;彻夜长谈，了解我们创业过程的问题和症结，做出了非常有见地的分析和意见。我非常佩服他深远的预见性和大海般的胸襟，非常佩服所有的结局都被他不幸而言中。满头&ldquo;高粱花子&rdquo;的一群&ldquo;井底之蛙&rdquo;是难以领悟一个大智老人箴言中暗藏的&ldquo;天机&rdquo;，惟有碰得头破血流方能领会其中一二。在那些年中，江湖的险恶和人心的叵测，是我对人生、亲情思考最为迷茫的时刻，幸亏有大姨夫、大姨、小姨夫、小姨于细微处的真情和帮助，才免使我得出颠覆性的结论。我常内心呐喊，苍天呐，苍天！你何时让我回报爱我、疼我的亲人们的大恩大德！<br />　　<br />　　于六十五岁上离休的大姨夫，静静地、淡淡地度过了大约十年左右健康、自由的离休生活，在那段时间他的爱好就是在厨房烹饪，做出美味可口的饭菜供家人品尝，默默地弥补几十年忙于工作而亏负于家庭、子女的那一份亲情！七十五岁左右潜伏于身体的各种病魔开始冲破了大姨夫坚强的防线，并逐渐占据上风，慢慢剥夺了大姨夫自由行走的权利，自由起卧的权利，甚至自由吞咽食物的权利，不得不靠保姆的帮助来维持最简单的生存需求，永远的失去了那伴随着他七十五年生命中的那份光明、精彩、儒雅和快乐！大姨夫最后的几年，是他人生中最困难的几年，是饱受病痛折磨最痛苦的几年，尽管有我的大姨和爱他的儿女无微不至的照料关怀。<br />　　<br />　　我有幸和影连姐在二零零九年的五六月间照顾、陪伴了他老人家十几天，亲眼目睹了他的坚强，他的无奈，他的痛苦。我看到吃饭时大姨夫时常被食物噎呛得窒息般剧烈咳嗽，令人惊心动魄，是大姨一口一口像喂养小孩一样续写着大姨夫的生命篇章；我帮助他按摩、活动肢体，真希望这世界有神灵，有神药让老人家腰肢不再僵硬，脚腿回复柔软，重现生命的灵动和活力。只要有机会，我们就想办法扶他下楼坐着轮椅在古城墙跟脚散步，让他推着轮椅活动腿脚，他要女儿坐上去推着她走动，也要我坐上去推着我走动，我感动地想，公平、公正，不偏不倚这种文化底蕴，已经深深植根于大姨夫的生命细胞中。那一天他走了好远、好远，活动了很久、很久，那应该是他最高兴的一天吧！晚上我和他睡在一个房间，看到他只有在晚上，只有在睡梦中，才不再继续白日里的矜持和沉默，恢复他真实的自我。在梦幻中他大声地呼喊，大声地哭叫，震撼之中我猜想：大姨夫只有在梦中才能发泄着对病魔折磨、欺负他的愤懑和不平，释放他一生任劳任怨积聚起来的委屈和悲痛！<br />　　<br />　　距离花好月圆、万家团圆的中秋节只有三天了！<br />　　<br />　　我尊敬、慈爱的大姨夫，你在早晨九点最后看了眼这大千世界，看了眼住了二十多年熟悉、温暖的小屋，带着对我大姨无限的依赖和眷恋，带着对子孙儿女的惦记和思念，放弃了这累人的跋涉、坚持，最后合上了疲惫的双眼，悄悄地离开了这奋斗了八十四年的人间世界！你一生从不麻烦谁，从不惊动谁！但你的生命之花却顽强地绽放出丰富多彩给这世界以锦绣！<br />　　<br />　　我尊敬、慈爱的大姨夫，你最牵挂放不下的是陪伴了你六十多年的我的大姨，你飘然走了，我大姨的天却塌了！留下的是悠悠的孤独、绵绵地思念！离散聚合乃人间之道，你放心走吧！我大姨她将独揽子孙儿女的千般疼爱、万般孝心，慢慢走出寂寞、孤独和思念的包围笼罩，在阳光明媚的早晨，你在太空里一定会看到我大姨生活的世界里春意满院、阳光普照！<br />　　<br />　　我尊敬、慈爱的大姨夫，你&ldquo;乘风悄然归去&rdquo;，毕竟对活着的人来说是一出生离死别的悲剧，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割舍，一连三天大雨滂沱和着所有爱你的人的泪水在为你壮行。你生于斯，长于斯，奋斗一生于斯，你的魂灵将永驻于斯！<br />　　<br />　　安息吧，大姨夫！你将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永远和这每年的中秋节在一起！<br />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