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和二蛋

　　抗日战争时期，二蛋和大凤都参加了游击队，在一个青纱帐铺天盖地的季节，游击队已经发展到了三百多人。<br />　　二蛋长得人高马大，头脑又灵活，很快成了游击队里的排长，大凤是村西周老财家的大小姐上过成立的医专、心灵手巧是游击队里的医生。<br />　　这是一个月色如水的晚上，游击队员们破天荒刚刚吃完粉条子炖肉、月饼，刚要找地方休息，村子外边传来了一声枪响，鬼子大扫荡，将游击队包了饺子。<br />　　鬼子是有备而来，一边冲锋一边猛烈射击，炮火也如冰雹一样密不透风的砸向游击队。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三百多名游击队员九死一伤、死伤惨重。只有大凤和二蛋这一排人中的残部，边打边撤到了村西的角落里，很快鬼子就扇子型包围过来了，正在危机时刻，二蛋的眼前出现了一团火，一团火样的东西在村西不远的老坟里忽隐忽现，二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到是一个姑娘在向他拼命呼唤。<br />　　等到一发炮弹呼啸着从二蛋的头顶上划过，二蛋嗖的一声从残墙中跳起来，拉起大凤连滚带爬的扑到村西的老坟里，转眼就消失了。<br />　　原来，那个在老坟里拼命招呼二蛋的姑娘是二蛋的未婚媳，名字叫周二丫，二蛋叫她二丫，是二蛋青梅竹马的准女人，从小两个人就喜欢在一起，二丫又是个不怕鬼的姑娘，打小就没少跟着二蛋去钻老坟岗子玩儿。<br />　　二丫拼命一招呼真的把二蛋给招来了，三个人终于躲过了一劫。<br />　　鬼子打扫完战场，洋洋得意的班师回城的时候，将一个中队的伪军留在了周庄。<br />　　二蛋他们在老坟里蹲了有三天三夜，肚子实在饿的不行了，才爬出了老坟。借着月光，二丫摸到了村头她二奶家的厨房里，偷偷拿了几个馍。二丫将一个馍先给了二蛋，然后将手里的另一个馍掰了一半递给大凤。没待大凤接过二丫递过去的半个馍，二蛋就手疾眼快的抢了去，递给大凤自己手里的一个馍。<br />　　看到大凤满含感激的大口吃着馍，二柱也香甜的咬了一口馍。<br />　　二丫最后吃完了半个馍，又不经意的看了二蛋一眼，用手摸了摸自家的胸口。<br />　　二蛋环顾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感觉有一点危险的味道，说：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赶快向后山撤退。<br />　　顺着青纱帐形成的天然屏障，二蛋他们走了整整三天两夜。满地的青纱帐牵牛花在开放；满地的玉米高粱吐蕊生香；二丫一边跟在二蛋的后边走着，一边欣赏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有时候甚至可以闻到二蛋身上的汗味儿。<br />　　二蛋的驳壳枪握在手上，牛皮的武装带很威武。簇新的纯棉宽裆青布裤，打着裤脚看上去好飒爽，这爷儿们够劲。二丫一路走一路醉。<br />　　离开青纱帐很久了，可总也没到山下，大家的情绪变得有点焦急。<br />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又走了整整一天，二蛋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座大山下面。又饥又渴实在走不动了，大凤咕咚一声倒在草地上，二蛋也咕咚一声躺倒在草地上。<br />　　二丫看到近在咫尺的大山，兴奋的跳了起来，就在她欢呼雀跃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宁静的原野，二丫软软的像一只美丽的天鹅折断了健美的翅膀，无声的滑落在草地上。<br />　　二蛋象豹子一样敏捷的翻身举枪，可是远远近近没有一点声息，他看远山，远山安详得如处子，他看天上，天上的云彩很淡定，他看地下，不远处的地下有一片洁白的衣衫，洁白的衣衫上有一朵漂亮的殷红，那鲜艳的殷红象一朵美丽的小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br />　　二蛋大喊一声腾空而起，追到了天上，他看到天上原来不光有洁白的云朵，还有紫色的云朵、黄色的云朵和绿色的云朵。顺着云朵飘逸的方向，二蛋看到了大凤在天边哭泣。<br />　　二蛋跳下云来，追到地下，原来地下也有青纱帐，也有涓涓的河流和漫山遍野的蒲公英。顺着蒲公英绽放的姿态，他看见二丫在采集蒲公英的种子，二丫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叫她她就跑远了。当二蛋要去追她的时候，二蛋被一个熟悉的影子挡住了，挡住他的是他的战友大凤，只见大凤很平静的挡在他的面前，胸前有一片馍的痕迹。<br />　　等到二蛋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二蛋不声不响的用刺刀挖着身下的泥土，大凤也奋力挖着，到晚上两个人将二丫埋葬在一个开满山花的暖坡上，二蛋将一枚铜质的戒指埋进土里，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二丫，等着哥，打完了鬼子哥就来娶你。<br />　　三十多年后的一个春天，二蛋来到了山城的一所医院，看望重病中的老战友大凤。<br />　　大凤终身没嫁人，所以脸上一直红扑扑的好看，看到二蛋后，大凤紧紧地握着二蛋的手泪如雨下，二蛋感觉到她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睛也忐忑不安。<br />　　二蛋不断用好话安慰她，大凤终于哭出声来，她说：二蛋书记，对不起你呀，这多年了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打死二丫的那一枪是我开的呀。<br />　　二蛋更加平静地看着大风。没有任何反应。<br />　　那天我实在是太饿了，饿得眼冒金星，生不如死。后来在浑浑噩噩中我看到了我大学的情人、他在美国教书。看到他在远方向我呼喊我：你要活着，你要活着，我这里在等你，我这里在等你。<br />　　二蛋有点怜悯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br />　　在村口逃出来的时候，二丫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又看了你一眼，凭女人的细心我知道了她还为你偷偷藏了一个馍，在饿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为了活下去，我悄悄地向二丫举起了枪，扣动扳机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只有一个飘动着麦香的馍，一个可以让我飞跃万水千山，飞向大洋彼岸去的馍。<br />　　<br />　　二蛋有点恶毒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br />　　看到大凤负罪的眼神，二蛋缓缓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打死了二丫。<br />　　大凤的表情有些惊诧，有些挣扎。<br />　　二蛋继续说：从那以后，每天的晚上，我就将你的照片和二丫的照片一起摆在书桌上，然后，用手指举成枪的样子，扣动扳机。<br />　　大风的眼里有火花闪了一下，停止了呼吸。<br />　　<br />　　2011－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