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没有眼泪

　　哈尔滨没有眼泪<br />　　秦冉，我怀孕了。陆依依说这话时，我正在收拾床，我的手突然就不能动了。我转过身看到陆依依就那样呆呆的站在我的身后，披散着的头发，已经有些油腻，宽大的绒棉睡衣套在她瘦瘦的身上仍掩饰不了身体美好的曲线，只是此时，显得有些单薄无依。她就像受惊的小鹿，张皇的看着我，美丽无助的眼神让我心疼。<br />　　依依，怎么会这样？你确定了吗？做过检查了吗？我一时也慌得不知所措。<br />　　那个。这个月都过了十天了，还没来。依依声音颤抖着说。<br />　　这也不一定啊，我有时候也会过了时间才来。<br />　　可是。<br />　　药店不是有卖那个验孕棒的吗？我帮你买，你等等我，哪儿也别去啊，乖乖躺床上。我给陆依依盖好被子，摸摸她苍白的脸，很凉，她是真的害怕了。<br />　　彼时，我走在十二月哈尔滨的街道上。突然就下雪了。<br />　　十二月哈尔滨下雪已经是司空见惯，可是这样迅猛的雪，却很少见。<br />　　雪飘进了我的衣领里。我把脑袋往高领里缩了缩。骂了一句，该死，这破天。<br />　　学校对面就有药店。我穿过马路，走进药店。<br />　　医生，请问你这儿有验孕棒吗？我声音小的自己都几乎听不见。毕竟我这个年龄买这玩意儿，容易让这个药店的几个老女人浮想联翩。<br />　　那个老女人把我要买的东西扔给我之后还意味深长的白了我一眼，表情里明显写着厌恶和鄙夷，好吧，为了依依，我忍了。<br />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上天安排好的，逃都逃不掉。<br />　　我拿着那东西，转身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看到了我手上的东西，楞了两秒，然后转身决绝的走了。他就是苏泽，我的男朋友。<br />　　这一切不容我解释，就这样发生了。我追了出去，苏泽已经不见了踪影。雪下的很迅猛，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雪掩埋了，我不知道苏泽向哪个方向走了。<br />　　苏泽和我相处三年，我们从没有越雷池一步。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我甚至在想着毕业之后就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嫁给他，安安稳稳的和他过一辈子，不管贫贱与否。<br />　　可是这个我认定的男人几分钟之前就误会了我，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br />　　下雪了，气温骤然下降。街上的行人很少了，仅有的行人也匆匆往家赶呢。<br />　　我突然很委屈，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了。我不是个坚强的女子。苏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我，你也不能。<br />　　<br />　　陆依依真的怀孕了。<br />　　这个平时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女子在得知自己真的怀孕之后就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没有像那种言情剧中演的那样逼问着朋友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然后一副侠肝义胆的样子要为她打抱不平，我没有提那个男的半句，因为我相信依依是个受害者，此时那个男人在她心里一定是深恶痛绝的，我不能在她的伤疤上撒盐。<br />　　陆依依此后也没有提那个男人。<br />　　<br />　　我打苏泽的电话，我想我一定要解释清楚。苏泽不接我的电话。他此时心里肯定在骂秦冉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有脸给他打电话。生活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愿意认为是自己被别人伤的遍体鳞伤，而他们永远都是可怜的痴情的羔羊，错误总是别人的，自己总是最无辜的。<br />　　我给苏泽发了一条短信：陆依依怀孕了。<br />　　电话突然响了。是苏泽的。<br />　　秦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br />　　没关系的。有关系又有什么用呢。苏泽是我认定的男人。不管怎样都是要原谅的。<br />　　误会是一瞬间的事，让人心生疙瘩，原谅也是容易的，可是那个疙瘩呆过的地方却有了难以抚平的褶皱。<br />　　<br />　　陆依依从得知自己怀孕的那天起，就像傻了似的，干什么都开始慢半拍。我陪她吃饭，陪她上课，甚至晚上和她挤在一张小床上抱着她睡。她的手脚彻夜彻夜的冰凉。十二月的哈尔滨，冷得离谱。<br />　　苏泽从得知依依怀孕的那天起，就一天给我打五个电话，其中有四个半就是问依依的情况，我不乐意了。<br />　　到底谁才是你的女朋友啊？<br />　　苏泽在电话那头笑着说，秦冉，你说我对你的好朋友都这么好，将来肯定对你爸妈也好得不得了吧。<br />　　心头就是一热。不能否认，我也是个爱听甜言蜜语的小女人。<br />　　<br />　　我和陆依依从高中一块混到大学，苏泽是我们在大学门口碰到的第一个男生。和所有俗套的小说写的一样，我喜欢上了这个笑起来有浅浅酒窝的男生。和更多俗不可耐的小说写的一样，我和陆依依一同喜欢上了苏泽。这也难怪，和朋友呆在一块时间长了，对男人的审美也开始彼此同化。<br />　　我想我此生对陆依依做的最卑鄙的事就是我明知她也喜换苏泽但还是向他表白了。苏泽接受了。陆依依知道了之后就悄无声息的把开学我们三人照的那张合影从桌子上撤了下来，那一刻，我有负罪感，对友情。<br />　　后来的一切归于平静。陆依依和苏泽保持着恰当的朋友关系。闲暇时也一块去KK歌，吃吃饭，日子过的平静而快乐。<br />　　<br />　　陆依依决定要去做引产。只能这样了，要不她的未来就要流产了。<br />　　我告诉苏泽我要陪依依一块去，他说他也要去，万一遇到什么事儿，身边没个男的不行。我轻轻抱了苏泽，那一刻，他在我的心里就像童年时父亲对于我一样，高大，安全。<br />　　在手术室的外面，我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苏泽亦是，一直不停的来回走。<br />　　苏泽，好像你老婆在里面生孩子呢，看你紧张的。<br />　　呵呵。<br />　　苏泽捏捏我的鼻子。笑着说，看我们家小冉那小气样儿。<br />　　只是一瞬的惆怅，嘴角的一丝颤动，眉毛的一点紧缩，我，还是捕捉到了。<br />　　女人天生都是敏感的动物。<br />　　手术结束了。苏泽比我快一步来到依依身边。他关切的眼神让我嫉妒的难受。一定是依依刚做完手术，他才那么关心她，对，一定是这样。<br />　　<br />　　陆依依脸色苍白的厉害，我替她请了一周的假，自己也是逃课在寝室照顾她。我想她此时一定很难受，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我要她很快好起来，和以前一样，两个人手拉手在校园里横冲直撞，在食堂比赛看谁先打到饭，在我和苏泽吵架后抱着她狠狠哭。<br />　　依依手术后一直不愿说话，某天我替她洗完衣服收拾好书桌后转身看到她满脸的泪，和躲闪的眼神。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陪在她的身边，心里默默的希望她快点好起来。<br />　　苏泽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可以让食堂的小姑娘每天帮他熬鸡汤。<br />　　苏泽，说，你用了什么计？我笑着掐他的脖子。<br />　　当然是。美男计咯。呵呵<br />　　你敢？我和苏泽在依依面前开着玩笑，她的嘴角轻轻上扬，只是一点点。<br />　　我喂依依喝着苏泽送来的鸡汤，看着她瘦削苍白的脸，很是心疼。其实我有几次都想开口问那个男的是谁，但是想到依依刚做完手术，就忍了。<br />　　<br />　　一周之后，依依的脸色明显的好起来了，可是依然很沉默。<br />　　雪停了。气温依然很低。快考试了，全校都停课了。我和依依整天窝在床上看书，害怕出门就被冻成冰棍。<br />　　圣诞节到了，这个西方国家的节日让中国的大学生也跟着疯狂，校园里到处都是洋溢着节日喜气的脸。我带着陆依依在雪地里疯狂地跑着，我想让她感受到节日的气息，然后淡忘不堪。<br />　　我想把苏泽找来，我们三个一块过圣诞。打他电话打不通，我知道他在自修室呢，他要考研，一天十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一点都不能耽误。我让依依在雪地里先等我，我去找苏泽。<br />　　路上听见有同学在骂，哈尔滨的冬天真他妈冷。<br />　　我笑笑，不语。<br />　　自修室是空的。凌乱的桌子，高高堆起的书摞，我要找的人却不在。<br />　　我很怅然的走在雪地里。想起依依还在那里等我，便加紧了步伐。<br />　　<br />　　没有比这个画面更让一个爱着的女子更绝望了。<br />　　陆依依，我最好的朋友，正依在苏泽，我的男朋友，的肩上，哭得一塌糊涂。<br />　　时间仿佛就凝固在了那一刻。没有丝毫预兆的，我的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br />　　泪，没有落下，就冻结在眼眶，这个城市，没有眼泪。<br />　　<br />　　<br />　　我走到他们身边。陆依依慌忙把头从苏泽的肩上拿开。彼此都不说话。空气冷得厉害。<br />　　陆依依试图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br />　　苏泽嘴唇也动了动。<br />　　别说话。依依，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的？<br />　　<br />　　沉默。<br />　　那个孩子，是，苏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