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前，江流之后

连扶桑 · 2012-2-29 19: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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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懂得逃亡时，爱情纠结的枝蔓已经缠进了皮层深处，刺破娇脆的灵魂。像萎缩成褐团的花朵裸露在时间的边沿，左手是春季粉碎成的沙漠，突兀地立着白骨残骸——第一个“自己”死了；右手是寒风裹着落叶烧成的滚滚江流，阴邪地漂浮着断肢烂衣。我的眼远远地看着，干裂得再没了水分。 ??我被缠在一个不属于我的，死气沉沉的地方，四周是时间冲过过刮出的一座座森然阴冷的公墓。开始知道必须逃亡时，迎着只朝西方一个劲猛吹的风，我回不去沙漠，去守候在那堆“白骨残骸”旁。我更无法等待枝蔓在秋季枯萎后继续朝前走，江流会吞噬掉我的皮肉，然后——第二个“自己”死了。 ??他们说，是我杀了自己。 ?? ??（一） ??地板上偶然干燥起来一小块，我的神情稍有些暖和，说，梅雨季节明天就会过去！ ??明天我照旧从想浸满蜗牛粘液的被子里爬出来，下床时会盯着地板停顿片会儿，看清我的床是否漂浮在一条死河上；明天的明天，我照旧穿着霉味甚重的衣服，似乎能感觉千万个细菌和真菌出生,溢出满嘴的唾液,又有千万个细菌和真菌死去,散发出浓烈的腐臭；明天后不计其数的明天，浑浊的空气粘腻在皮肤上懒得流动，皮肤本能地用顿重的油脂粒塞紧每一个毛孔，隔绝与外界的联系——一种极压抑的孤独。 ??梅雨季节似乎成为时间必需的性质和色调，一直能在楼前马路的深深疮痍里看到它阴邪的笑，倒映出天空深灰色的悲哀。 ??这样的日子出门到能呼吸较顺畅一些，但视线里渗进来的俗味肮脏的色彩，哪还有什么心情出去，只要自贱地窝在家里被“出门应该好些”和“就是不想出门”撕扯。说到底，不想被门外厚实的汽油分子挤出满脸的青春痘，所以呆在家里做繁复的面膜可好。 ??卧室里游荡的音乐很安静，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母亲晚上7点下班回家时关掉音乐。她是个没什么音乐细胞的老女人，所有一切有旋律的东西在她的耳膜上都会生出尖锐的刺。自从3年前父亲去世后，我跟母亲的关系就一直冰冻着，偶尔也会出现冰裂的时候。例如外出找工作的事。她不喜欢我大学毕业后仍然窝在家里“好吃懒做，不务正业”。 ??夏莉，我的学姐兼好友，读师范的，她在一所高中任教将近一年了。她总是在QQ里向我抱怨教师这份工作多不如她的意，那些学生令她的生活水深火热，天崩地裂。我只是暗自好笑，劝她往积极而意义的方面想——为祖国伟大的教育事业英雄吧，值得！说是这样说，其实我在心里对此有所退缩。倘若我将刚解放的大脑投入高压的容器内，我想不出半个月我人生的终点站将一直在精神病院。 ??工作的事我一直拖这，能拖多久是多久。 ??照母亲的话来说，我是个极失败的女人，既不会做饭又没男友。于是，我只能在母亲不在的每天中午吃糟糕的盒饭，下午得熬到她下班回家才能换换口味。最近的一段时间，母亲对此生活的反叛心理愈发浓烈。她回到家不会立即做饭，而是先冲个澡，再利用半个小时坐在梳妆台前粉妆完整张脸，最终揉起动作去厨房，能吃上饭已是在晚上九点多钟了。没办法我只能勒紧裤腰带，咬咬牙。在她的面前反抗是绝对无效的，等同于用石块砸破唯一一口烧饭的铁锅。要是母亲回到家碰巧看到我拿着《供求世界》，饭前的准备工作就没那么糟糕了。 ?? ??(二） ??一早起床，偶然见到干净的阳光却没有了预料中的那种欣喜，从地板上终能见到些许挑逗的灰尘颗粒，不过像好久好久以前的它们一样，显然有些可笑。梅雨季节过去了又能怎样，我仍然呼吸的是同种功效的空气，床也只能供自己安放躯壳，并不会承载自己游梦里，是的，在那样的日子里浸泡久了，除了皮肤失去光泽外，思想也膨发得脱了皮，像一滩鼻涕虫。 ??用昨晚剩下的饭简简单单炒了个鸡蛋饭作早餐，然后一屁股颓废在沙发上，双脚随意摆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看起无聊的肥皂剧，第三集，女主角刚跑到男主角的家有公司上班...... ??随便换到下一个频道，我的手机开始像个疯婆子一样嘶叫，太不像话了。我躬身从茶几上拿过手机，接通，是夏莉，“莉，有事么？”“帮你解除勒在你脖子上的你老妈得目光，信任我不？”“什么事，直说，我没那精神情绪......”“我辞工了......”夏莉还没说完，我的心脏猛地一收缩一舒放，血液排山倒海地涌向大脑，强大的气流在牙齿上撞出一句“干得好好的，怎么这样。” ??夏莉怪声怪气地笑笑，嘘了一声后，解释说：“我在一家咖啡屋找来份工作，工作虽不怎么高，挺轻松的，在里面就会有种幸福的感觉，不是吗？还有，我帮你也填了申职表，你只要带上其有效证件就可以来上班了......明天我来找你。再见——，老——****。” ??“夏，夏莉，怎么回事，说清楚......” ??就这样，既简单又莫名其妙地我进了一家离我住的小区不远的咖啡屋。咖啡屋并没有走高调路线，重在温馨。室内全部采用暖色调，淡黄色的地步，对应的天花板是相互交错的褐红色原木，泄下紧密不匀的嫩绿柳条，掩映其中的鹅黄色水晶灯亮起自然而温和的生命，以墙壁上雕刻的艺术线条的姿态游走在咖啡香的空气里。尤其是三个黑木框的落地窗，将屋外透进来的线条切割成哀伤的版块，正如咖啡的另一层次的味道。 ??上班的第一天，我和夏莉并没有见到老板，只有听其它服务员说老板是位极年轻的小伙子——跟我差不多一般大。仅是这样，我吊起大半天的心放开冰冷的铁索，轻轻松松落到一个暖和的空间，我想，用不着怕他的。 ??拉着夏莉回到家，家里的灯静谧地亮着，厨房里铮铮的锅碗碰击声尤为突兀而清晰，握着每一束光线旋转着滑进我的耳朵里，眼里，心里，闪亮地爆炸，成为意外的焰火。 ??母亲竟为我，为我做了如此丰盛的一桌饭菜，有我爱吃的番茄酱配油煎三文鱼，挺贵的一道菜——她并不知道夏莉会来的。桌上只有我和夏莉在吃，她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有种空虚的满足感。母亲不时地吩咐夏莉多吃点，别客气什么的。我和母亲仍在语言方面保持沉默，只是这沉默的距离有了明显的缩短，其硬度甚至能用小拇指轻按出一个柔润的指纹印出来。 ?? ??（三） ??次日，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夏莉突然打电话来，说她身体偶感不适，请我先去替她请个假。被她这么一闹哪还睡得着，心里竟莫名其妙地忐忑起来。干脆起了床，换了咖啡屋配发的工作服，一套黑色女士西装，内搭白色蕾丝荷叶边领的衬衣，然后将头发利落干净地往后脑勺盘紧，嘴唇上稍点了两点润彩唇膏，放眼往镜里看去，一切有了质的变化。 ??我想，一位白领端着咖啡盘走到顾客面前点头哈腰的不觉得别扭吗？ ??没想在家吃早餐，提着包就要去上班。被吵醒的母亲站在她的卧室门口看着我彻底梳洗完毕为止，见我开门要离开便扬起昏沉的神情说了句“这么快就去上班啊”便转身进卧室睡了去。我可以波动脸上的笑纹，松开抓紧衣服下摆的手，空落落地走出屋。很奇怪的感觉。 ??天还没大亮，尾留数颗迷睡的星子，感觉我还没走出梦境般的虚。离上班时间将近还要两个多小时，我却被一股稍显冰凉的力推跑到咖啡屋。意外的事儿，咖啡屋的黑木框玻璃门突兀地敞开着，仅有角落的一灯被打开，昏迷的光与钝重的黑切离开，又是一种压抑的哀伤。 ??“有人吗？”我轻问了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被光下的一黑影惊吓了一跳，待他发现我时我差不多遮掩住了揪结得丑陋的神情。 ??“你是......”“你要喝咖啡吗？”我跟他同时开口说话,回答因反应不及而呛昏在喉咙里。 ??用了将近一分钟的沉默，“回答”苏醒了过来，从我的喉咙里挣扎着出来：“不，不是，我是，这儿的员工，前天来的。” ??“要来一杯咖啡么？心情园的。”他起身，高大的身型引出另一块质地的黑暗，暗及到头顶的鹅黄色灯光，显得较光更为抢眼。“早上喝这个挺不错的。”说着，他已站在柜台后调配起咖啡来，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