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谁的心

　　永远不要揣测一个人的心，因为，你看到的东西，未必都是真的，你推测的，未必便是他心里所想。<br />　　1<br />　　佟巍是在柳小禾离家后的第三个星期发现那只黑色袜子的。<br />　　柳小禾单位组织去大连旅游，她走之前吩咐佟初一定要记得过来帮她照顾那缸金鱼，隔天去一次。房子里寂静无声，桌子上积了薄薄的细尘。墙上柳小禾的大副照片挂在那里，巧笑倩兮地注视着他。<br />　　他忽然觉得应该再做点什么，比如打扫一下卫生，她马上就要回来了，如果她发现这房间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可能会欢呼雀跃着跳进他怀里，顺便给他一个久别的吻。<br />　　佟巍脱了外套，卷起袖子做大扫除。<br />　　不慎碰翻了她书架上的一盒跳棋，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哗啦啦四散一地，以灵巧的姿态滚向了四面八方。一颗顽皮的绿色玻璃珠子跳到了床下。<br />　　在手电筒的光束下，他在床下发现了一只袜子――黑色的，上面印着漂亮的英文字母，质地良好。只有一只，佟巍还来不及细想这只袜子的究竟，门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br />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一身运动装，佟巍下意识地看他的脚，大约42码左右，男人问：“小禾呢？”<br />　　“她不在。你是……”佟巍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叫得如此亲切，连姓都省略掉。<br />　　“没关系，那我改天再来找她。”男人说完便走了，楼梯被他踩得噔噔响，在佟巍的心里掀起一串问号。<br />　　那只黑袜子还在那里，佟巍甚至把袜子提起来对着自己的脚比了一下，他猜想着那个男人的身高、体重、长相，居然背着自己有了新欢，他却没办法像那些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一样，冲柳小禾发火。<br />　　因为他，对不起柳小禾在先。<br />　　2<br />　　与君相识，犹如故人归。<br />　　着是柳小禾写给佟巍的第一封信末尾的话，用淡粉色的信纸，叠了一颗心的形状，偷偷地夹在佟巍的课本里。平生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给他写的信，紧张得耳热心跳。他是内秀文静的南方男孩，而她是热情如火的北方女孩。她的确是有勇气的女子，大学毕业时她家里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工作，三个月后，她却风尘仆仆地拖着一个大包，出现在他眼前。<br />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觉得是在做梦，恍然有不真实的感觉，她又笑又哭地投进了他的怀抱，喃喃自语：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那一晚，他将她留宿在家。<br />　　母亲铺好了床，让她跟她睡。乘母亲进屋的时候，她拉住他的手，飞快地说了句什么，他紧张地摇头，不，不行。<br />　　她递给了他一个眼神，手指放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br />　　他辗转难眠，身体微微的烫，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发烧。突然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白色的影子钻进他的被子，贴在他的胸口。<br />　　女孩的体香带着蔷薇般的香气，白色棉质睡衣的感觉温柔绵软，有着令人迷醉的触感，她呢喃着将脸贴在他胸口位置，将身体更紧贴他。他的手臂更紧地圈紧了她，，在狭小逼仄的单人床上，他是她的全部，无处可遁，她亦是。<br />　　这样拥抱着沉沉睡去，直到天亮微明，他轻轻推醒她，她嘤咛一声，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跳下床，蹑手蹑脚回到隔壁母亲房间。<br />　　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对佟巍说，你帮小禾租个房子吧，咱家里太小了，怕是委屈了她。<br />　　佟巍抬头欲分辨些什么，但迎面碰见了母亲含有深意的眼光，他在这样的目光里退缩了。芦鸽巷27号，这间12平方的小房子是他两个人共同挑中的，离佟巍家比较近，柳小禾执意租下这间房子还有一个原因，她说房东老太慈眉善目，像她的奶奶。说起家人，柳小禾的目光里，似有微微的黯然，佟巍抱紧她，不怕，还有我，还有我在你身边。<br />　　当佟巍回到家时，母亲坐在那里，手边有一杯热茶，她看着佟巍，缓缓开口。<br />　　小禾不适合你。<br />　　为什么？佟巍一脸愕然。<br />　　母亲慈爱地抚摸他的头。<br />　　你天性是单纯善良的孩子，对人和事没有太多****，要求简单。而小禾，她比你心眼多，又比你大两岁，她太倔强，争强好胜，迟早会跟你在性格上有大分歧，更何况……<br />　　更何况什么？佟巍追问。<br />　　她半夜溜到你的房间，我是知道的。这样的女孩，在性方面过分大胆，比你懂得要多。<br />　　真正的贤妻良母、大家闺秀，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br />　　佟巍的手心，满是冰凉潮湿的汗。<br />　　他想分辨什么，但分明，母亲说的句句无懈可击。<br />　　关于柳小禾，他的心里，自此便多了一个症结。<br />　　3<br />　　他隔三差五去芦鸽巷27号，那里对他来说已经非常熟悉，铺着格子布床单，床头有两只小猪模样的闹钟，卫生间里有两只情侣杯子，分别插着两支牙刷。<br />　　那是一个温暖的所在。<br />　　他第一次进入柳小禾的身体，有一种奇异的暖流包围了他的周身，那是一种他从不曾体验到的奇异的感觉。柳小禾的指甲嵌入他的身体，划出一道痕迹。他觉得身体快要融化了，在这样紧密的拥抱中，她真的像一团火，将他融在这火焰之中。<br />　　激情退却后，她蜷缩在他怀里安静地睡去，脸上隐约有着甜美的微笑。<br />　　佟巍翻个身，却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的确，柳小禾不是第一次，而佟巍的第一次却是给了她，他略略有些嫉妒，他在想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这么投入吗？是不是也像一团火？<br />　　4<br />　　分手最后还是来了。这毕竟是迟早的事情，隐患埋在那里，就好像埋下了导火线。<br />　　那天是柳小禾的生日，佟巍却要陪母亲走亲戚。<br />　　她在电话那头生气的叫，佟巍，有本事你就陪你妈妈过一辈子，别来找我。<br />　　佟巍看着母亲，他的腿好像定在那里，想迈，却又迈不出去。<br />　　陪母亲走完亲戚，等母亲睡下后，他在半夜一点钟溜出了家门。远远地在芦鸽巷下站着，他看到楼上的灯光依然，白色窗帘上硬着一男一女的影子，那女人的头，向那个男人依偎过去。<br />　　佟巍转身走掉了，他走得那么快，攥紧着拳头，咬着牙朝来时方向走回去。<br />　　她果然是热情如火的女人，不是么？只消一个夜晚，便另结新欢。<br />　　5<br />　　再见柳小禾是在一次商业聚会上，她穿着白色长裙，戴珍珠项链，看上去成熟又大方，她说，嗨，佟巍，好久不见。<br />　　说得那么轻松，饶是佟巍，也无法从眼底读出曾经的波澜。她夸佟巍的妻子，你好漂亮。十分真诚，坦坦荡荡。<br />　　但佟巍，也不是当年的佟巍。<br />　　他已经学会了应付各样的女人，懂得什么样的女人合适娶回家，什么样的女人合适做朋友，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做情人。<br />　　柳小禾，绝对是情人的上佳之选。聪明成熟，懂得分寸，又是单身。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段只属于纯真年代的旧情。对于一个结婚5年的男人来说，婚姻就犹如一潭沉静的水，需要一点涟漪。<br />　　他禾柳小禾旧情萌发了，他们燃烧着激情，依然在芦鸽巷27号度过一个又一个下午。那间小房子柳小禾还留着，从这个细节佟巍便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单纯的了。情人便是又过旧情的人。<br />　　6<br />　　佟巍最终还是把那只袜子丢到了垃圾桶，她的新欢，一定是比他还年轻些吧？或许，就是刚才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br />　　走下楼的时候，迎面碰见了柳小禾，她风尘仆仆，朝佟巍笑：“有点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我就急着赶回来了。”<br />　　她叫佟巍去家里坐坐，佟巍摇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他说：“刚才有个年轻人来找你。”<br />　　她笑笑：“我认识的年轻男人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个。”<br />　　一周后佟巍收到一封信，字迹有些歪斜盖着国外的邮戳。<br />　　佟巍：<br />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我想起你。<br />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说我从22岁到27岁，始终只爱过你一个人吗？<br />　　在你之前，我谈过恋爱，可是，在你之后，我一个，一直，可能，永远。<br />　　因为，你在我心里，是永远不能抹去的了。<br />　　我从来都无法拒绝你，从北方跑到遥远的南方，从你的女友，沦落到你的情人。只要在你身边，我便觉得是种莫大的幸福，可是佟巍，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爱我。<br />　　我一直在制造各种各样的小摩擦，我在家里刻意制造男人的痕迹，我在卫生间里摆放两只牙刷，在门边放男人的拖鞋，在阳台上晾晒男人的内裤，甚至，在床下，我扔一只男人的裤子。我当你面接男人的电话，故意让男人来我家找我。<br />　　可是，你却视而不见。<br />　　佟巍，我终于相信，你是不爱我的了。从我看到垃圾桶中的那只黑袜子开始，我的心便好似坠入了冰窟，连这样的证据，都被你发现，而你，居然气定神闲，你都不会问我一句——你是否有了新的男人？<br />　　我终于明白，你从来，都不曾爱过我。<br />　　我将永远离开，再不会回来。<br />　　永远<br />　　柳小禾<br />　　佟巍的眼酸胀而又微涩，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楼下音像店放着莫文蔚的歌。<br />　　我看透了他的心<br />　　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br />　　他不爱我<br />　　尽管如此<br />　　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br />　　佟巍的手指，在窗子上缓缓划下一行字，那行字，再不会有人看到，而佟巍知道，这六个字，从24岁的那个夜晚，从他第一次离开柳小禾的身体开始，便深埋心底。<br />　　“柳小禾，我爱你”<br />　　他自以为了解她，她自以为看透了他。可是，那些爱情呢，那些在暗地里萌生又无法散去的爱情呢？却都在各自的心里，顽强生长。真的，永远不要揣测一个人的心，因为，你看到的东西，未必都是真的，未必便是他心里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