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这么多

　　<br />　　我在故乡那条窄窄长长的小路旁，找了处干净的草陂坐下来。初春的天气，枯而不萎的蔓草仍泛着去年秋日的黄。小路两边是夹道的苦楝和桑葚树。这个时候一律只是光秃的枝丫，距离抽出绿芽还有些日子。<br />　　我坐在小路旁的草陂上，遥想着曾经年少的足迹在这里来来去去走过千百回。我无意回头时，忽然看见身后走来两个孩子，确切地说，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充满着未谙世事的稚气。那走在前面的女孩还梳着两个高高的羊角辫。走起路来的时候，头上的羊角辫跟着一颤一颤的。我不认得那是村里谁家的孩子。就如现在许多村里人都已认不出我一样。<br />　　这时，走在后边的男孩紧走几步，赶到女孩的前面，拦住她说：“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br />　　也许是羞涩，也许是因为不远处有我这样一个外人在场，女孩假装不理他。我赶紧将脸撇向别处，假装没看见。<br />　　“我喜欢你。”是那男孩的声音。<br />　　见女孩没吭声，男孩重复说：“我真的十分喜欢你。”<br />　　“‘十分’是多少？”女孩的询问透着狡黠。我忍不住回头暗自窥望。<br />　　男孩显然被女孩的问话噎住了。情急之下，男孩将双手向两边摊开来，比划了一下，伸展出一个长长的距离，说：“我喜欢你这么多！”<br />　　“哼，”依旧是狡黠地笑着，女孩说：“阿黄也喜欢我。他喜欢我比你多！”<br />　　“阿黄是谁？”男孩有点疑惑。<br />　　“不告诉你！”<br />　　“你骗我，他不可能喜欢比我多！”<br />　　“就比你多！”女孩依旧笑着，女孩笑得很灿烂。她说，“他喜欢我这么多！”<br />　　女孩说着也用手比划了一下。她将一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将另一只手指向脚下，然后像划弧线般再指向那只举过头顶的手。<br />　　男孩不甘示弱，说：“我喜欢你这么多！”他用手比划着身旁的一棵树。那应该是苦楝树。久别故乡，我已难以分辨褪去叶子的苦楝和一棵桑葚的区别。<br />　　“嗯——”女孩的脸上始终漾着灿烂的笑容，她指着小路尽处的一根电线杆，说：“看见那电线杆了吗？阿黄喜欢我这么多！”——被喜欢的人总是比去喜欢的人显得更聪明的。女孩的反应总比男孩更快，一根电线杆的长度是要胜过一棵苦楝树的。如果喜欢可以用长度用高度来丈量，那么这真算是男孩女孩的一项发明。<br />　　“那——我喜欢你这么多！”男孩仿佛是绞尽了脑汁，终于用手指向了比电线杆要高得多的天空里的一朵云。<br />　　真应该为男孩感到庆幸，在他们不远处的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那是天空里仅有的一朵云。<br />　　女孩嘴角上扬着，说：“看见云朵上面的天空吗？阿黄喜欢我这么多！你的喜欢不可能比天空还多！”<br />　　男孩有点气馁，说：“那你告诉我，阿黄是谁？”<br />　　女孩笑着，走远几步，然后回头对男孩说：“你笨啊，你不知道我家养了一条大黄狗啊？”<br />　　然后，在男孩醒悟之后的追逐里，女孩“咯咯”地笑着，一路跑远了。<br />　　我微笑地看着他们，那份美好得不忍碰触的纯真。我仿佛看见年少的自己，那未及萌芽便悄然殇逝的爱情。我猜想着，多年多年以后，当男孩和女孩都已经长大，当他们重新走在故乡的这条小路上时，彼此是否还记得那句话——<br />　　我喜欢你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