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甘南

赶往甘南 ,天水即垅东，秦汉即为名城，相传为伏羲、秦始皇之祖地，乃华夏之源。地貌上处于秦岭西脉，四面环山。车开，一路地貌展示更为明显，山不高，皆绿，无大河……

                                                        赶往甘南
　　7月4日 晴
　　清晨5点半起来，灌满热茶后直奔长途汽车站，从天水至临夏需要约14个小时左右，所以又在站前买了两张饼、两颗茶蛋、一只玉米、三只桃，计6元。
　　站前整齐地排列着一排长途汽车，分别发向兰州、西安、宝鸡、定西、垅西、渭源等地，找了一会儿，看见那辆发往临夏的车子，很旧，满身是土，和眼下的我很般配。车里坐满了人，车顶与车厢过道堆满了货物，我在其中很扎眼，因为上车时大部分人都在打量我，不动声色买了票，50元。
　　天水即垅东，秦汉即为名城，相传为伏羲、秦始皇之祖地，乃华夏之源。地貌上处于秦岭西脉，四面环山。车开，一路地貌展示更为明显，山不高，皆绿，无大河，有尘无沙，1小时后在路边看到大象山石窟，山形似象，佛像庄严，亭阁秀美，附近的姜唯墓是看不到的了。3小时后出天水进陇西，景观大变，两边皆山，山体裸露，民房低矮，院墙斑驳，整体是昏黄的格调，有浑厚之感，但略显压抑。史上这里曾是富庶的农牧区，《资治通鉴》中有“天下称富庶者莫如陇右”的记载，已无半点影迹。3小时后出陇西至渭源，这里是渭河的发源地，为青藏、黄土两原的交汇地带，地势明显高起来，海拔表直上2000M，油菜花开遍野，我仿佛在追随春天的脚步，车窗中看见一山极峻峭，问周围人都不知，暗暗猜测为首阳山，可惜没有时间去游。3小时后出渭源抵临洮，想起唐人西鄙人的《哥舒歌》来：“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这样看来这里曾是边陲重镇，用武之地。车过洮河桥，笨拙的我恍然大悟：既知临夏是因临夏河而得名，何已不知临洮是因临洮河而得名呢？
　　临洮河桥后，风情大变，白帽子的男人越来越多，披黑纱巾的女人越来越多，清秀挺拔的古寺和古塔越来越多；民宅的建筑风格也为之一变，门、窗和屋顶变的精细起来，赶集的三轮拖拉机代替了马车，车厢中男男女女有说有笑，有个连面孔都蒙了纱的窈窕女人颇为引人注目，耳中似乎听到了歌曲：“阿拉木汗什麽样，身材不肥也不瘦，她的眉毛象弯月，她的腰身像棉柳，她的小嘴很多情啊，眼睛让你看不够，为她每夜睡不着，为她喝酒喝不够，为她冒着风和雪啊，为她寂寞常忍受，”…… …… “嘟嘟”的手机短信息传过来，一看还是友人上午发的，现在才到，似乎是被风从千里外传过的一般，哑然失笑，华山临风、兵马俑思古、长安览胜、灞桥寻情、昭陵敬拜、太白暴足、麦积山石佛的微笑、南郭寺老杜诗文下酒，到底需要什么去填满生命呢？是笑和泪，还是血与汗，是行与思，还是灵与肉？也许只要风中一阵铃响，心中一支歌而已。
　　20：20分车至临夏，已是土人，摆脱车、贩纠缠，找到恒生宾馆住下，60元标准间。临夏地处要冲，古来皆为重镇，反到是当代发展落后了许多，想来与西路军的事有关，但愿西部开发能弃前嫌，拭尘土以现明珠。来到中心广场，小商小吃遍地，人山人海，找到老字号坐下，叫了手抓和沙锅，18元大补一餐。回族大嫂看见我的吃像慈爱的笑笑，不动声色为我的饮水器填满了茶，我依样画葫芦不动声色给他家小孩塞了颗糖，抹抹嘴，找网吧写日记，明天计划参观军事和风俗的三个点，夜里还要赶往甘南呢。


走过桑科草原
　　7月6日 晴
　　七月甘南的清晨仍然略有寒意，今天终于赶在我的藏族好友才让东智之前起了床，惬意地走下阁楼，却一眼看见东智的姐姐南措和她手上递过来的一碗粥，苦笑之下不禁想：想和藏族人比勤快的人是一个傻瓜。为了顾及我去桑科草原的贪玩心思，南措放弃了每周日去寺里上酥油的惯例，东智的好友也特意从土门关赶过来，三个人用笨拙的汉语不时问寒问暖，关切之情不时现于眼面之间，一直把旅行看得很郑重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务正业。
　　朝阳下的拉卜楞寺建筑群遍体镏金，贡唐宝塔更是金光闪闪，这次我没有显献出一付无知的样子，因为我知道只要在阳光下，这座圣堂就一定会这么博大与辉煌。已经有一些年迈的老妇人在开始转经了，几个披紫红袈裟的喇嘛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往白塔这边走，游人却基本没有，大都还在梦乡中。我抢先走到赶早摊的小贩处买了只西瓜和3斤桃子，真担心南措、东智姐弟俩又和我争着付款，因为有一次付车费争到几乎打起架来，我怕自己不是东智的对手。
　　两边都是青山，山骨嶙峋，大夏河从远方逶迤而来，我们在山谷的巨大走廊里奋力前进，从夏河的街道过拉卜楞寺又沿公路行八公里，眼前豁然开朗，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小湖泊，湖中安详地游着数千只野鸭和鸳鸯，几乎填满了整个湖泊，东智说这个景象很难看到，是拉卜楞寺赐予我的福。
　　湖泊的前面就是我期盼依旧的草原了，最美丽的，它说不出，写不出，画不出，拍不出，永远只在心里。自十一年前在蒙古与草原一别，青翠茂盛、裹了巨大希望和无限憧憬的等枯黄了的心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念。我慢慢抬头向前看：格桑花静悄悄地开放，草原柳温柔地在河边垂首，马儿在水滩前拍打着尾巴，星星点点几个蓝白相间的蒙古包点缀在无垠草原之深处……一路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潜意识里只知道背着我25公斤的大背包急奔，东智和他的朋友气喘吁吁跟着我，南措则被远远地甩在后面，我全然不顾，此刻驻足良久，才明白自己如此兽行的原因。一抬头看见一只苍鹰在天空悠闲地畅游，巨大的双翼偶尔轻摆，高昂的头颅俯视远方，这景象似闪电击中隐藏在心底的旋律：“密密漫漫的山，遥遥远远的路，是谁在天地间自由的飞翔；遥遥滚滚的风，飘飘洒洒的雨，蓝天的儿子又回到了故乡，神鹰啊，你把我的梦想，带向那远方……”赶紧睁大双眼，让风尽量把眼底的那点潮湿吹干。
　　找颗树跟靠下，用雨衣作餐布，展开防潮垫请我的朋友们入座，用军刀切开西瓜，到河里清洗了桃子，从背囊里拿出牛肉、压缩饼干、榨菜，还有一瓶太白酒，吹起那始终半调子的口琴，这里我是主人，我用我的方式招待我的朋友。眼前似乎看见东智在学苍鹰在飞，南措在跳那艳丽的藏舞……直到周围的喇嘛们和三两游客聚过来时，我才意识到已日上三竿，这里才入草原5里而已，桑科30余公里，走进桑科，走过草原，我的计划还没有实现。于是辞别南措、东智、东智的朋友，调好登山杖继续上路。
　　公路是刚休整好的，柏油在烈日暴晒下有些融化，有些拈脚，想想浓厚的商业化气息，一路走来看到的各类度假村，游客在草原上留下了的垃圾，稍有无奈，但是山两侧那悠长青绿的草原，天空中朵朵似原子弹爆炸后留下的白蘑菇云团，又为我注入力量。撇开烈日和拈脚的路不想，只管幻想着自己在春风吹拂的天气，在蓝天下，在白云的包围里，不用肉做的双脚去走而用心灵轻轻飘过草原，飘向远山……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做一次白日梦又何妨？
　　“叮呤呤”的一阵自行车铃声把我唤醒，回头一看是两个踩自行车的白人女孩在在招呼我。用差劲的英文聊了两句，知道她们来自英国利物浦，利物浦大学是背包族的发源地，自然看见同类感到亲切。其中一个肤色白的晃眼的高个子女孩见我英文太差，竟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和我交谈并充作她的另一位同伴的翻译，不知什么原因他们认定我是搞艺术的，并请我朗诵一首诗。看见他们戴的圆沿系绳帽，我立刻明白她们是在找一种18、19世纪英国田园风光的感觉，脑里跳出华兹华斯的一首《我曾在海外的异乡漫游》，但是忘记了词，我告诉她们有这样的一首诗正符合此刻的她们，两人很惊奇；但我最爱还是斯宾塞，我按照记忆朗诵了《爱情十四行》中那首著名的关于“她的名字”的诗歌：
　　有一天，我把她名字写在沙滩，
　　但海浪来了，把那个名字冲跑；
　　我用手再一次把它写了一遍，
　　但潮水来了，把我的辛苦又吞掉。
　　“自负的人啊，”她说，“你这是徒劳，
　　妄想使世间凡俗的事物不朽；
　　我本身就会像这样云散烟消，
　　我的名字也同样会化为乌有。”
　　“不，”我说，“让低贱的东西去筹谋
　　死亡之路，但你将靠美名而永活：
　　我的诗将使你罕见的美德长留，
　　并把你光辉的名字写天国。
　　死亡可以征服整个的世界，
　　我们的爱将长存，生命永不灭。”
　　请她们朗诵一首中国的田园诗歌时，她们很为难的摇头，非常失望，当下谢绝了搭乘自行车返回的邀请继续前行，英国女孩与我不停地招手再见。
　　走过桑科乡15公里，已至山的尽头，桑科的草原风貌几乎饱览，肚子里终于觉得饿起来，远处一条巨大的藏獒挣的铁链哗哗响，直向我咆哮，看来它也饿了。看看自己晒暴了皮的黑胳膊，看看这身破烂了的补丁衣裤，还有这双磨开了帮脱了底的登山鞋，很快我为它找到了鄙视我的理由，不能怪它。突发奇想它也许会把铁链挣断扑过来，如果真这样不是它伤了我就是我伤了它，这会严重耽误以后的行程，很不划算，于是迅速离开奇想之地，再往前行。一群绵羊又进入视野，刚蜕了毛，颜色是黄白色，很滑稽可爱，进甘南时曾见到一群雪白的山羊排着整齐的队伍沿山间小路登山，那慎重而又温馨的场面感觉就象一群户外运动爱好者在组队登山一样，眼下又看到了可爱的绵羊群，心愿以足矣。
　　前面幸运地停了一辆面包车，司机惊奇地看着我问我是哪里人要去哪里，我疲惫地拉开车门挤开枯哑的喉咙说：“我的家在草原，在阳光升起的地方，请送我回家”。

香浪节娶你回家
　　7月7日 晴
　　“今天在我们那里有一个节日，还有一个藏族的婚礼，你想不想去？”与我并骑同行的藏族朋友索南加腼腆地问我。
　　“什么样的节日？什么人的婚礼？”烈日下精神原本有些委顿的我听了此话不由抬起了眼皮，一把勒住黑骏马的缰绳。
　　“节日的名字叫香浪节，每年七月十五左右，我们藏族人会一家老小带上帐篷、锅灶、美酒肥羊，去到高山、草原上住几天，大家一起唱歌、跳舞、赛马、射箭；今天是我弟弟娶亲的日子，所以大家会在家里过这个特殊的日子。”索南加笑眯眯地望着我说。
　　“啊……今天真是一个美妙的日子，那我们赶快上路吧朋友！”激动的嘴唇不小心打了个哆嗦，我奋力用膝磕了一下马腹，向前飞奔。
　　沿大夏河而下，绿油油的麦田与金黄色的油菜花田相间，两侧的山峦呈深青色，偶尔感到一、两朵白云在天空漂游，偶尔会听到小鸟飞过后留在天空的一、两声清脆鸣叫，偶尔也会闻到从风中传来的远处山野树木青草的清淡味道，偶尔还会看到有整村的人在傍山的高地、在临河的草原扎下五彩的帐篷，妇女欢笑，小儿嬉闹，吃肉喝酒，音乐舞蹈，这真是一副梦幻的山川田园图。
　　哦，香浪！
　　我邂逅您在这奇异的旅行里，
　　这里瓜果飘香；
　　这里牛羊丰壮；
　　这里欢歌笑语；
　　这里隽永流长。
　　您的美妙似沐浴大地的阳光，
　　我的期盼就印在骏马奔驰的腿上；
　　在您明眸凝视的地方，
　　我揣着一颗愉悦的心
　　——去流浪。
　　一番奔波之后，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我们来到了索南加居住的村子——太阳沟。
　　索南加的新郎官弟弟桑吉才让领着他8岁、10岁的两个小妹妹早在路边等候多时，我迎上前拥抱和祝福了这个19岁的藏族英俊小伙子。两个小妹妹一边跟着我们走一边吃她们从山上采摘的野果，两个小嘴巴一边吃她们从山上采摘的野果一边还哼哼着一个我小时候流行的曲子——童年！于是我也加入进去一起哼哼，看见那果浆染的她们满嘴漆黑的可爱样子，我掏出相机想抓拍一张，谁知两个小丫头一见照相机非常害羞，简直扭捏的一塌糊涂，“有什么嘛，不就照个像嘛！”我边嚷嚷边往前追，两人躲在树林深处不出来，我调好相机对准她们藏身的地方，只等那两个可爱的小脑袋一露出来，就迅速“喀嚓”一下，呵呵，终于让我逮着了！
　　一进家门，我立刻被索南加的亲人们迎进屋子里，空桌子上像变戏法似的冒出来油饼、糌粑、酸菜、蘸糖黄瓜、叫马米饭（音译，大米、酥油、白糖和一种称作叫马的植物烩起来的食物），当然更少不了青稞酒，我按礼法先用中指蘸酒向虚空连弹三指（刚学的一招），以表对藏族神明——佛、法、僧的敬意，然后连饮三铜盅，众皆欢喜。
　　身着盛装，带着金色毡帽的新娘终于出场了，她目不斜视，一副谦逊祥和的菩萨样子，迈步不过三十，在离我三米远侧面的一只小凳上缓缓坐下，优雅从容，落落大方，我在心底暗暗赞叹起来，光出场这份功力就足以让人信服她所拥有的贤淑品性和良好美德。（按照甘南藏族的习俗，我没有询问新娘的姓名，后来知道两人是大人订婚，新娘叫什么新郎竟然都不知道）此时屋中两家亲人、各路亲戚、左邻右舍、乡里乡亲挤了满堂，院外往来更是络绎不绝，很多人听说索南加带来一个汉族兄弟，并且他手里还拿着一架拍过后就能看到图象的数码相机。拍像片几千张，仅仅是为了记录行程和思想，我对摄影的技术完全不懂，是个门外汉。但现在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粉墨登场，吸几根烟苦想了一会儿后，我谨慎地挑选了几个适合入镜的场面，指挥大家一会儿搬走桌子，一会儿移来椅子，把各类物品基本都放在比较自然的地方。之后按照我异想天开的构思不断变换角度拍摄新人一家，特别是针对新郎新娘，我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想把他们拍摄的更加美丽，只恨自己水平实在太差。最后大家一致希望我能在他们家里照一张相片留念，我邀请到新郎一起合影，希望能沾一点吉祥幸福的光泽伴随今后的旅途。
　　深夜，在太阳沟的某家藏屋里仍然灯火通明，人们唱歌、跳舞、饮酒、欢笑，一个手里举着一只银酒盅的汉族小子踉跄而出，他抬头看看星空中的明月，呼吸着格桑花素雅的花香，嘴巴里嘟囔着：香浪节娶你回家……

写的真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