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白山纪行

我的太白山游记
                                                         
    2006年8月，七个人的太白路。
    永远记得你们：徐哥，天行健，江湖，马儿，秋语，武生。
    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爬过的山，四十里跑马梁作证。
    共同经受的苦和累，共同品尝的胜利和喜悦，美丽的大爷海作证。

                      ——题记
    一

    都督门的早晨，轻雾弥漫，房舍前大片的野花恣意妖娆，一条泥巴小径，在枯枝围起的栅栏和麦秸搭起的草垛之间逶迤而去，连同田地、作物和远山，一起没入烟灰色的云雾里。

    深吸一口山间的空气，沁凉，清爽，不觉生出一丝恍惚——昨夜，可是宿在田园牧歌式的人间仙境？
   
    蒙蒙细雨中，我们背起行囊，在向导老谢的带领下，向着太白顶，出发了！

    久违的山野气息扑面而来，很快地，我们便隐入了密林深处。林中阴暗潮湿，一些苔藓沿树上长成行，爬石上织成了毯，这样细微的植物，在太白山水汽的浸润下，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挡不住的长势汹汹。

    整个上午，一行人都穿行在雨中的箭竹林里。矮而丛生的箭竹，经过雨水的洗濯，越发鲜翠逼目。听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讲，这座山上总共栖息着二百余只野生熊猫，拨开湿漉漉的竹枝前行，真希望偶遇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宝宝来，然而这个小小的愿望，其实一直都没能够实现。

    衣服和鞋子全湿了，在这初秋的山林里，不敢有长久的停歇，身上的热汗散去，凉意会像针一样刺进毛孔。下午，海拔增高以后，竹林稀去，取而代之的一道风景线，是高大参天的红桦树。又见红桦树，错落进一片绿色海洋里，像衣袂飘飘的红衣仙子，在寂静的山冈，亭亭玉立，明媚忧伤。

    继续前行，我们被一大片从山顶倾泻而下的巨石滩拦住了去路，这就是传说中的第四纪冰川遗迹了。择石而过，针叶林的形态在山林尽现，成排的落叶松和普松纹丝不动，巍然挺立，每每从它们的面前经过，联想起阅兵的仪仗队，我心里便不由自主庄重起来。

    雨停了，天色渐渐暗淡。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宿营地老庙子，所以，一路急行军，尽管气喘吁吁，却丝毫不能懈怠。

    行近老庙子的途中，突现听到哗哗流淌的水声，遁声而去，不禁惊诧莫名，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山草甸中，居然有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河在欢快地奔腾，河水清洌，水下的卵石清晰可见，若不是为了赶路，真想脱了鞋子，跳下河去戏耍一番。

    在太白山行走，山势基本平缓而上，从未见瀑。然而这清清的河水从何而来，又要流到哪里去？难道是从地下涌出的？在分布着灌木与石头的草甸上走过，的确能够听到汩汩的水声，这水声来自地下，似有万千条暗涌奔突争流……踩着水声，我打草甸上走过。

    迈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艰难爬上一个杂草相陈的缓坡，暮霭沉沉中，一座黑褐色的小木屋，梦一样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老庙子！老庙子终于到了！从老庙子距离我们的目标大爷海，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行程。卸下装备，换上干爽的鞋子，无尽的疲惫当中，混和着一点点胜利的喜悦。

    夜色挟裹了老庙子，我们在小木屋里燃起干柴，围火取暖。当驴友天行健喊我看星星时，我跑出去，我简直又惊呆了！满天的星海浩荡，颗颗如钻石般璀璨，距离我们又那么近，近到伸手可摘；一条泛着荧光的银河，挂在闪烁的天幕，连接天上人间……在老庙子的夜晚，我们像孩子一般仰望星空，我们看到了星星在刹那间陨落，也看到了会移动的星星，沿着一个方向，不知疲倦地抵达。

    隔了一夜，雨去无踪，这是一个晴朗的山中之晨。一道曙光自东方乍泄，浑身缀满露珠的没膝深的草们，被阳光照耀得玲珑剔透，草甸之上，到处流珠溅玉，老庙子在这一片晶莹之中静静伫立，宛如童话中的小木屋，远远望去，又似一卷油画优美温馨，笼罩着古老而神秘的浪漫主义色彩。

    站在小木屋前环顾四周，天那么蓝，云那么白，松树那么绿，远处的青山，那么庄严温柔……太阳升到头顶来了，驴友们在镀着金光的草地上晾晒昨日潮湿的衣被，早晨的心情是那么的好！

  
    二

    在晴好的天气里我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征程，抬起脚上路的刹那，回头再望一眼老庙子，默默在心中缅怀一下昨日雨中的穿越，庆幸今天的我们，将不再遭受浑身湿透之苦，但我们又将面临新的挑战，随着海拔的持续走高，可怕的高原反应随时都会光临——不管怎样，我们要去冲锋陷阵！

    一直以来，驴行的岁月，苦和累其实都能够轻易地忽略，滤去苦累的快乐，留在心底便生了香，一辈子回味。

    从老庙子到雷公庙，连接着一段茂密而原始的针叶林带，说其原始，是因为到处可见朽枯了的松树倒在地上，这些枯木形态万千，有的像龙一样张牙舞爪，有的像兽一样面目狰狞，有的像一个天然的巨槽，容得下十几只小猪同时进食，有的干脆倒垮在另一棵活着的树干上，就那样生死依存，向我们昭示着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无情……

    天空无比湛蓝，白云像被漂洗过，忽然发觉，自己离天从来没有这样近过，心也从来没有这样明净过。正走着，驴友江湖示意我们停下来查看泥地上新鲜的动物蹄印，这蛮古洪荒之中，谁在与我们失之交臂？是金丝猴、羚牛还是黑熊？无从考证。

    倒是夹杂在松树林中的枇杷树让我心生疑惑，印象中，枇杷树应是生长在城市街道园林中的观赏树，没想到在三千多米高的太白山上也长成了林。更有遍地的铺地松带给我惊喜，在湖北神农架，只有一棵铺地松被人为地圈定起来，贵为神农一景，没想到铺地松在太白默默无闻地泛滥成灾，太白，真是植物的天堂！

    在雷公庙前稍事歇息，我们爬上了四十里跑马梁。

    跑马梁，灵动而富有诗意的名字！这次取消丽江之行，临时决定改去太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对四十里跑马梁充满了好奇和憧憬。来时的火车上我就在想，高高的秦岭之巅，到底有一道什么样的山梁绵延数十里？太白，驴子们有口皆碑的经典线路，多少年来，吸引着无数驴子前仆后继，到底有着怎样与众不同的风景和体验——我想，这一切，肯定能于神秘的跑马梁可见一斑！

    一条时隐时现的小路，在无边无际的低矮杜鹃林里穿过，在怪石嶙峋的石头兵阵里穿过，在茫茫旷野的草甸子里穿过……路，没有尽头，真的，如果你没有走过跑马梁，你就不会理解“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真正涵义，如果你没有走过跑马梁，你更无法体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悠远意境。

    连日来的负重徒步，加上高原缺氧，大家的体力渐渐不支，队友武生和秋语相继出现高原反应的症状。到了下午，正走着，忽见云气氤氲而来，飘拂过山冈，旷野上的能见度倏忽变得很低，天地之间，一片迷蒙，瞬间便飘起了雨， 待到我们穿上雨衣，只是片刻的工夫，雨又停了，只见草丛中，石缝里，蓝色的太白小花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眨着魅惑的眼睛。

    刚刚在云雾里载沉载浮的山头也渐渐清晰起来。极目回望，天尽头，还是看不到同伴的身影。四十里跑马梁真是静得出奇，没有鸟鸣和虫唧，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开始对着蓝天大声喊同伴的名字，没有回音，很显然，我们在跑马梁上走散了，队伍分成两三拨，前后拉了很长很长。

    翻过了一道岭，又是一道岭，大爷海，你究竟在哪里？但是大爷海分明就在前方，只有坚持，坚持，再坚持！到了最后，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往来时的方向转过身来，一屁股蹲坐在石头上，眼泪刹那间涌出眼眶……走疲了，一步也不愿意走了，我深深地感觉到了跋涉的艰难。

    然而驴途没有退路。在同伴的鼓励下，沮丧的我，咬咬牙又站了起来。在接近大爷海的跑马梁上，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都行走在了徒步登山的极限，每挪一步看上去都是那样的滞重，我知道，最后的考验在等待着我们，最后的胜利，必然是与信念和意志做斗争的胜利——虽然，天地间踽踽而行的，多么像被打败的士兵。

    不知走了多久，天黑了，跑马梁上竟然飘来高音喇叭播放的流行歌曲，我们的精神为之振奋，向导告诉我们，离大爷海接待站不远了。终于，站在终结四十里跑马梁的山顶俯视脚下，山坳里摇曳着一片桔黄的灯火，白色的接待站房子，像一个精致的火柴盒子，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仿佛，我们又重新回到了烟火人间。

    沿着山体，下了一个长长的陡坡后，我看到了大爷海，这颗美丽的高原明珠，在夜色里，泛着幽微的光，从容安谧。


   
    三

    在大爷海接待站经过一夜的休整，窗外，天蒙蒙亮了。

    起床以后，我迫不及待地又一次走近了大爷海。

    高峡出平湖！在海拔三千六百米高处的峰峦叠嶂里，谁能不惊奇，居然孕育着这样一汪纯净的水域，向我们眨动着多情的眼波呢？想象几百万年以前，火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地心里的水汹涌而出，给这阳刚的秦岭，分别镶嵌了三颗耀眼的明珠，她们分别是大爷海、二爷海、三爷海，像藏在深山闺阁里的三姐妹，隔山隔水，心心相期。

    湖水澄蓝，清澈幽深，高原的湖，最大的美，在于她远离尘世，宁静而圣洁，少女般纯美，哲人般深刻。大爷海四周险峻的峰壁，宛如有力的臂腕，把她轻揽在怀，而这一泓碧波，静静躺在群山的怀抱，姿态天然，娇柔动人。我问接待站的工作人员：大爷海有多深？工作人员告诉我：边上就有二十七米，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深，你看，这都一个月没下雨了，湖里的水还发着电，它的底部可是跟青海湖相连呢……

    我没有去过青海湖，大爷海跟几千里之外的青海湖相连的论断我也不敢恭违，但我可以肯定，作为秦岭腹地的大自然千古杰作，作为古城西安引水工程的发源地，大爷海的风景之秀美，水质之纯净，都堪与青海湖相媲美。

    东方的天空现出一片彤红，那是金色的朝霞在燃烧，太阳像蠢蠢欲动的孩子，就要露出它顽皮的笑脸了。晨曦中，我和队友们顶着凌厉的山风，向着太白山的主峰——拔仙台攀登。依石凿出的台阶路十分陡峭，山梯上有稀疏的人影，仔细分辨，登顶的人们已不仅仅是驴友，亦有三三两两从景区上来的游客，在大爷海接待站住了一宿后，和我们一样，起了个大早来登顶朝圣。

    约摸四十分钟后，爬上最后一阶石梯，眼前豁然展现出一片宽阔的平台。平台之上，怪石林立，异草丛生，向东望去，拔仙台就屹立在这山顶平台的东南角方向。往拔仙台的方向走，我们路过一个貌似破落的庭院旧墟，循着围墙的墙根我们走到泥屋的背面去，很惊奇地看到屋顶布满了密密匝匝生长着的羊胡子草，原来用羊胡子草可以代替常规遮光遮雨用的瓦片，这是我的新发现。

    绕到拔仙台西北侧的悬崖边，仰望天柱一样从万丈深渊中拔地而立的太白主峰，我为它的高风和峻骨深深折服了——这是一个俯瞰群山的制高点！四周的山峰参次高低，皆朝圣一样簇拥匍匐在了拔仙台的脚下，那峰与峰间的幽壑里，升腾着、翻卷着扑朔迷离的云雾，而万丈霞光给这变幻无穷的云雾又涂抹上几分绚丽——这真是一个美妙的早晨。

    站在拔仙台上始建于周代的道观庙前，我在想，海拔3767.2米的拔仙台，是我此时此刻站立着的高度，也是三年来驴蹄处处所企及的高度，而人生的高度该如何去创造并时时刷新呢？

    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掠过耳边猎猎作响，高处不胜寒！我们在拔仙台上逗留了不多时，合影留念后，队伍下撤，圆满地完成了登顶的任务。

    从拔仙台下来，出山的路，上上下下，曲曲折折，走起来一点也不比前两天轻松，但总算在归途了。六七个小时的山路，我们沿途观察到了太白云雾之诡异，也领略了南北分水岭之险要，从太白山森林公园出山后，到汤峪洗了个温泉浴，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和两位驴友专程到周至，冒雨参观了眉县的十字山教堂，意犹未尽地返回西安。

    太白之行，累极，并快乐着！有人说，能经受高原反应的人，心灵一定会起变化，精神境界也会往高处提升。是的，这是一次真实的行走，在途中，我时常会有这样的感受，仿佛置身于一个旷古的梦境，在梦境里，一切尘世的烦嚣和不安都荡然无存，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惟有宁静与高远，是那种经历了燥动不安的长途跋涉和痛苦之后，身心的回归！

    难怪，在离开之后，太白，依然使我魂牵梦绕……

学习了，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