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登山

探路登山也使我们对大山有了更多的亲近感：我们常常要仔细观察山势，用心去感受山的纹理，以便对面前的岔道作出选择：是左还是右，是横切还是直上。山是有灵性的，只要小心地接近它，就能感受到大山的脉络、大山的韵味、大山的狂野、大山的热情。
                                                       

告别登山



又是一个周二、周三的日子。我照例把已晾晒好的登山服、登山包、登山鞋…收拾起来（周五把全部装备拿出，周末登山后回来刷洗，晾晒收好—这几乎成了我每周固定的作业）。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我将把登山装备永久地收藏起来。

上周六，随metoo队从长峪城登高楼，途中感到胸口不适，坚持上脊，未能登顶，提前下撤。回城病情加重，平地慢走、洗碗、扫地都会引发心痛不止。赶紧去看大夫，被告之须马上住院：已被疏通的冠脉很可能再次发生病变，须再做心脏手术。我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再也不能登山了。回到家中，收拾登山行装，望着这些伴随我无数次穿越京郊山野的登山鞋、登山帽、高度表、对讲机…将一一离我而去，无尽的伤感涌上心头，拎包的手变得异常沉重，装进背包的不仅是我的装备，而且是我全部的登山经历、登山爱好、登山乐趣。

四年多前，我因冠心病做了心脏手术，放了两根支架。一年后，我加入登山队，开始尝试登山。初上阳台山，感觉不错，继而黄花城、北京结、妙峰山、灵山，从此一发不可收。除非狂风暴雨、大雪封山，每周一次，雷打不动，越登越高，越走越远。三年多来，京郊千米以上的山峰已被我们登了一多半，未登之山屈指可数。即将告别登山之际，不禁反思：登山何以让我如此着迷、上瘾，如此一往情深？不断攀高的征服感？强身健体的满足感？亲近自然的归属感？都不是。看来，还是归结于我们的登山方式—探路登山带来的无限快乐。

我和队友百多次登山一直坚持着两个原则：一是从不让人带路上山；二是不走重复的登山路线。其实我们并不拒绝他人的帮助。相反，每次登山前都要反复、详细地研究他人的游记、攻略，反复查看、对照地形图；一到山前，尽可能向当地老乡请教上山的路。而我们绝不用人向导，就是不想把登山变成一种纯粹的机械运动，不想失去探路登山才可能有的那种新奇感、探索感及神秘感。探路登山开始只是我们的一种无奈的选择（作为新人自知体力不行，惟恐老人不带你玩，又舍不得花钱请人带路上山）。在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乐趣之后，才成为我们自觉采取的登山方式。

采取探路登山的方式，我们既有借助他人攻略，“按图索骥”地找路，完成多条经典穿越路线的经历：黄草梁-灵山、下马威-灵山、西大庄科-大小海坨、啤酒溪-大小海坨、百花山-百草畔、小五台北东穿越以及黑龙密径、云蒙峡穿越等，也有无从借鉴他人经验、完全靠自己探路完成的穿越和攀登的难忘经历：大海坨村-大海坨、后山铺-云蒙山、百花山东北山脊穿越、百花山新线（黄安坨-秋林铺）、抓鬏山-清水尖连穿、笔架山五峰连穿、清水尖安北线以及棋盘山、燕羽山、凤驼梁、黑坨山、黄崖夹、五座石、大洼尖、吹风坨、蚂蚁山÷磨盘山、猫耳山…的登顶。我们也会同一座山峰攀登多次，但只是为了探寻更多的登顶路径以互比优劣，于是就有了我们走过的阳台山10条登顶路线、抓鬏山6条、妙峰山5条、百花山5条、海坨山5条、清水尖4条、凤驼梁4条…。

探路登山让我们把京郊的荒山野岭爬得有滋有味、百登不厌。每次登山都保持“第一次”的新奇感，都带着悬念、刺激、期待和挑战上路。探路登山不仅需要体力，更需要智力，需要你的观察力、判断力，需要你的方向感、路感，这些能力会随着一次次的探路成功与失败渐渐增长起来。而每次登山，体力与智力的双重付出差不多都能得到身体与心情的双重愉悦！

无数次的探路登山让我们与山中的小路结下不解之缘：从功能上能感受它作为古商道、古香道、乡道、驴道、采药人小道、登山者小道的不同；从质地上感受出土道、石道、水道、木道脚感上的不同。我们尤其欣赏乡道的优美曲线及其跨沟上梁路径设计之巧妙。已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当我们深陷山中，前行无路，苦苦寻觅出路之时，一旦发现小路，哪怕是不太清晰的小路，都会让我们像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样，兴奋不已。与小道的无数次亲密接触，我们自创了自己的探路理论—“乡道理论”和“山脊理论”，并屡试不爽。

探路登山也使我们对大山有了更多的亲近感：我们常常要仔细观察山势，用心去感受山的纹理，以便对面前的岔道作出选择：是左还是右，是横切还是直上。山是有灵性的，只要小心地接近它，就能感受到大山的脉络、大山的韵味、大山的狂野、大山的热情。

登山数载，我们不断地从绿野网站这一登山者的乐园中汲取营养，同时我们也把自己的登山攻略、游记在网上、报刊上与山野同人分享。登山不仅给我带来快乐、健康（发病之前），而且还带来了自尊、自信、智慧、力量、青春、活力、友情、亲情…。正当我登山越来越火，有更新、更有意思的登山计划准备实施时，正当登山成为我快乐人生的不可替代的源泉时，突如其来的心脏病让我的登山生涯嘎然而止。似乎是冥冥中上帝的安排，我登山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了长峪城西沟梁上北京与河北的界碑处，好像在暗示我，登山生涯到此为止。万幸的是，我还算“保持晚节”，全身而退，没落得个病发荒野、媒体曝光的结局。登山突然离我而去，让我毫无心理准备。真不知道，没有登山的日子，我的生活还能像以前那样快乐吗？

告别登山，我会继续关注我们登山队，关注绿野，关注登山的一切信息。我还会为我们登山队出谋划策，甚至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到山根底下转转，为自己的队伍作作接应。然而，我很清楚，那种背着背包走在山路上的感觉是不会再有了。

我现在是那么怀念探路登山时的那种大悲大喜的不断变换，最终总能由悲变喜的感觉；怀念在密林深处探路时，小心地寻找一些人的痕迹，哪怕是一个模糊的脚印、一截折枝、一个包装袋、一个瓶盖，都令人兴奋不已的感觉；怀念探路登山时兵分两路，被山野分隔的队员都更为对方操心的那种感觉；甚至怀念队员们为选择不同的路径互相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那种感觉…。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羡慕那些随心所欲登山的山友们。在我眼里，你们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我由衷地祝福：珍惜你们的心，珍惜你们的脑，珍惜你们的手，珍惜你们的脚，好好珍惜天赋你们的登山能力，让登山永伴你们。

各位山野同人，再见，陀螺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