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某人说，呀，你有白头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么？我心里想。你要将渐渐生出的白发怎么办呢？拔掉，染掉，视而不见掉？它们渐渐夹杂在头发中，只有你自己才明白它们真正的出处。它们注释着你生活中发生过的事，该怎样保护自己的白发呢？就如保护你的这些悲伤，成长，遗憾，觉悟，绝望，承担？


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扉页上是一艘宇宙飞船，里面坐着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脸蛋红圆眼睛明亮，是记忆里最少年儿童的少年儿童，就象那时的年画，色彩明媚而非村俗。那艘飞船的背景是蓝色的太空，老师说这是浩瀚的宇宙，我立刻将浩瀚这个抽象的词跟一团朦胧神秘广阔深沉之类的感觉勾搭到一起，从此喜欢上这种颜色。在那蓝色的书页上，在一颗闪烁的黄星星旁边，还有一行越来越小的字好象飞向未知的远方——“奔向2013年，实现四个现代化！”


这是我人生拿到的第一个课本，这一页是全书里唯一的彩页。那时我还不懂上学是什么意思，坐在板凳上为了得到老师的小红花一动不敢动，脑子却一忽在野外一忽在太空，而我神游的关键词就是2013时候我还只会数50个数，2013我来说是一个无尽头简直可媲美光年的数字。到学期中的时候我差不多弄清楚到2013将20多岁了，在我那时看来，三十岁之后，人生已经失去意义，完全不值得活下去了。于是，实现了四个现代化的无比闪亮为所欲为的2013就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未来，啊，未来，一切远远未曾开始，由得它那么缓缓一点点一滴滴地来。


我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年轻，它是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可信的以及可追忆的，没有边缘，没有分界，不知所踪。我只尖锐地记得，真正年轻的时节是相当痛苦的，陷进泥沼，对抗，纠结，无暇他顾。渐渐地，不是内在而是外在的大事件的发生，也即人们常说的阅历，让我渐渐生出一种名叫同情的东西。


2013这个日子已跟其它无数个年头一样，庸常地度过，我还觍颜苟活于世，再说起命运岁月什么的，脸上会浮出的笑意，好似睫毛下的阴影，不那么明了简单了。若有白发环绕着这样的笑容，甚为匹配，也值得为自己喝一声彩，因为它们都值得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