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br />　　他现在只要每隔三秒钟就会忘记刚刚才发生的事。而妻子总是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br />　　有一天清晨。他一醒来就大喊大叫，宣称自己不认识枕边的她。邻居们都劝她：干脆另外找个人嫁了吧，日子至少也有些盼头。她总是非常坚决地摇头，嘴边挂着甜甜的笑。“他说过要用泥巴给我捏一座城，娶我过门。”<br />　　邻居们都笑话她傻，几十年前的玩笑话还当真。她不说话，许久，她抬起头，说，那是他的誓言，不是玩笑。声音很小，却字字扎进邻居们的心里。<br />　　他在花园里玩泥巴，她异常惊喜，掏出二十年前他送给她的定情物替他擦汗。而他只是傻傻地扭过头来，一句“你是谁”深深地将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傻瓜，我是你最爱的锦禾呀。”她爱怜地伸出瘦弱苍白的手指刮了他的鼻子。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玩弄这手中的泥巴。<br />　　“振霖，你在捏我们的城吗？”<br />　　“你是谁？”<br />　　她无奈地笑着。傻瓜，我是你最爱的锦禾呀。他傻傻地笑了，我在捏我们的城啊，锦禾。她的眼中充溢着泪花，没多久，他的目光变得木讷了，她知道他又忘记了自己。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br />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她正在弓着腰洗碗。他捏着泥巴，说，锦禾，你从小就身子弱，还是我来吧。他走到水池前，刚弓下身子，就偏过头，疑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打量着。<br />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br />　　“傻瓜，我是你最爱的锦禾呀。你说帮我洗碗来着。”<br />　　他点了点头，搓着碗。她珍惜地注视着眼前的他，如果时间能凝固在这一刻就好了。因为她知道他依然会茫然地看着自己。<br />　　那日雪下的很大。他坐在台阶上看着沸沸扬扬的大雪覆盖那条林荫小道。她为他披上大衣。<br />　　“你是谁？”<br />　　“傻瓜，我是你最爱的锦禾呀。”<br />　　她和他并肩坐在台阶上赏雪。她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闭上眼。<br />　　“你是谁？”<br />　　“傻瓜，我是你最爱的锦禾呀。”<br />　　他很开心地笑了。<br />　　她没有了动静。<br />　　“你是谁？”<br />　　她没有回答。<br />　　“我想起来了，你是我最爱的锦禾呀。”<br />　　她还是没有回答。<br />　　“我答应过你，要用泥巴给你捏一座城的。看－”他手指着屋里小小的一块角落里，一座用泥巴捏成的城赫然屹立在哪里。“我们有了我们的城，终于可以和你长相厮守了。”他像个小孩儿似的笑了。<br />　　也许她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