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剪梦

　　那一天，是何美姿，第一次见到宋逸民。<br />　　她的初中同学和她说要为她介绍位结婚对象，何美姿也确实觉得自己不小了，到了适婚的年纪。她怯怯的问，”他和他们家人，都有些什么样的要求吗？”何美姿向来对于自己没有什么自信。即使她毕业于大学门，但她也总是认为自己的那个学校名不见经传，即使她长了修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睫毛长而微卷，端正的鼻子下是个不大不小的嘴。家境虽说普通了点，但也是父母双全，好人家的女儿。但就这样，她也总认为自己一无是处。能有个好人家嫁了，就算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br />　　宋逸民见到何美姿时，她穿了一件朴素而略嫌寒伧的蓝布长裙，裹著的是个诱人的丰满的身子。这是个标准的美人，如果能再加以妆饰，逸民相信她可以艳惊四座。他和媒人打过招呼，自然的坐下。美姿很怕说错话，问三句，才答一句，那股腼腼腆腆的样子也还真能逗人怜爱。<br />　　这天晚上，煤人问宋逸民：<br />　　“你看美姿如何？”“就那样。”逸民皱著眉说。<br />　　“她正合你们家人的条件，”媒人从容不迫的说。<br />　　逸民想了想说：<br />　　“不错，好是挺好，但是你不会觉得她太闷了吗？。”<br />　　媒人抬抬眼睛说：“和你不是正合适吗？相近的性格，总好过性格相反。试试看，和她交交朋友。你会发现她很适合你的。”<br />　　宋逸民开始和何美姿谈起了恋爱。<br />　　半年之后，他的家人就上何家去提了亲。<br />　　一个月后他们结了婚。<br />　　逸民是宋家的独子。逸民没有念过大学，早早的就参了军。可是，由于性格暴躁，一次和人口角中他失手打死了人，只因为何美姿在知道事情后并没有嫌弃过他，还一再的做出很多常人做不到的宽容和理解，使他在她面前自谦形秽。<br />　　宋家是当地的富足之家，逸民自幼被呵护著，捧菩萨似的捧大，难免养成了许多公子哥儿的习气。例如，他爱吃炒鸡丁，饭桌上就没有一餐缺过炒鸡丁。他爱穿衣打扮，家里的大小衣柜里，就挂满了各式各样漂亮的衣服。<br />　　婚后的生活并非平顺的。何美姿是家中的独女，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中长大。光持家一项就够她烦的了。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去忙丈夫那一摊子。逸民便从早到晚在外闲混。他的朋友本就多。一天两天的，时间长了，便也开始玩起了小姐来。何美姿白天要去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忙家事。根本也就不知道丈夫一天到晚的在干嘛。等到她知道的时候，她的丈夫都换了几茬主儿了。<br />　　晚上，她坐在灯下，等他回来。他回来了，却喝的醉醉熏熏。她和他谈起这事。他摆摆手说，”你不要烦可好。没有的事””真的没有？”真的没有，你好烦啊。””那你每天去了哪里？””男人的事，要每件都向你汇报？””不是，我只是想了解，想知道。””你想了解什么？想知道什么？烦不烦。”美姿被说呆住，真是自己不懂事？怎么好像自己真的那么没有道理？”今天酒喝多了，不和你说了，我去睡。”美姿这才发现，今天真不是个聊天说话的时候。她赶忙倒了杯水，坐近床头，扶住他的脑袋，”来喝口温水。””不喝。””里面加了蜜了，喝一点会好受点。头也不会那么痛。”美姿看到他乖乖的喝了下去。心中安慰了点。她把他的头轻轻靠上枕头，送了水杯去厨房。突然屋内一阵呕吐的声音，美姿跑进去只看到一地的呕吐物。逸民早四仰八叉的睡开。美姿又开始打扫屋子。当把这满地的垃圾清理干净。她又搓了条毛巾帮逸民擦干净了手脸。刚准备躺下，逸民就在一边喊开了。”水，我要喝水。””好好好，来了，来了。”美姿急急忙忙的爬起身，倒了杯温水。给逸民喝下。等他喝完。美姿再次去厨房烧水。洗杯子。就这样。直忙了一夜。第二天，头轻脚重的去上了班。<br />　　时间如飞，转眼小半年下来。他们结婚八月有余。这天，逸民和美姿说，他有个两小无猜回来了。他要去接接，美姿点头，”人难得回来一趟，晚上要不请人吃个饭吧。””知道，知道。”美姿满以为，逸民会带她一起去。可是，逸民连提都没提起。美姿也不好多说什么。那样显得自己有多小心眼呢。她只好帮他理了理衣服，说了句，”晚上早点回来。”便目送着自己的丈夫喜气洋洋的出了门。<br />　　一支烟烧完了，他换了一支，表上的时间是十点半。晓晴是十年前的春天走的，十年，人世的变化有多大！他往后靠在椅子上，想起过往种种。他还记得父母为他和晓晴的事曾经怎样操心过，怎样徒劳的努力过，怎样热心的撮合过……但是，到最后……<br />　　思想已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子，时间才只走了这么十几分钟。候机室里的人已经渐渐多了，空气变得混浊了起来。前面一张椅子上，来了一个老太太，大概是来接儿子或是女儿的，看她那股期盼劲儿，也是多年的离散吧。喧嚣的人声充塞在大厅的每个角落里，一些孩子们满屋子奔跑。他抛掉了手里的烟蒂，表上的时间是差五分十一点。不过，班机向来要误时的。他站起身，紧张又渐渐的爬上了他的脊梁，他不安的走到近停机场的窗边，仰望著那无边无际的天空。虽说多年未见，他却还是微微的出汗了。晓晴，她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了，十年，这不正是他的年限吗？如果他们真能回到十年前，如果没有那件事情的发生，现在她该属于他了。隆隆的机声由远而近，这机声像从他的心脏上辗过，他的紧张更厉害了，仰望著天，在人们的喧嚣中，扩音器的播放中，他注视著那庞然巨物由空而降，在跑道上向前冲，终于停住。太阳光在银色的机翼上闪耀，梯子被推到机舱门口……他伸手到裤袋中，再摸出一支烟，用微颤的手燃起了烟。<br />　　旅客从机舱里鱼贯的走了出来，迎接的人开始胡乱的挥著手呼叫。逸民杂在人潮中，一瞬也不瞬的望著舱门，接著，他的眼睛一亮，晓晴出来了。尽管已经十年不见面，尽管距离得那么远，他仍然一跟就能认出她来。一身鹅黄色的洋装，一条系著长发的鹅黄色的纱巾，她仍然喜欢浅色的装束。望著她从梯顶娉婷而下，裙角和纱巾迎风飞舞那份飘然韵致，恍若当年。他的眼睛突然湿润了，在这一刹那，他才领会到十年以来，自己对她的感情竟毫未淡忘。相反地，思慕及怀念更使往日那份深情来得更浓烈、更深切了。<br />　　在验关之后，他和晓晴才见到面。<br />　　晓晴凝视著他，那对清亮的眸子一如当年，她嘴角含著个微笑，眼角却是微润的。逸民几乎不能相信，她仍然那样年轻，那样纤细苗条，时间好像不曾从她身上辗过。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一种成熟的美，代替了以前的稚弱。他在自己激动的情绪下浮沉，竟不能开口说话，他们对视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他才抖颤著嘴唇说：<br />　　“晓晴！”同一时间，晓晴也开口叫出了：<br />　　“逸民！”于是，她抓住了他的手，他们都笑了，她摇著他，带著以前所没有的一种豪放的热情，叫著说：<br />　　“逸民，我真想拥抱你！”然后，她用手抹抹眼角，似乎又想笑又想哭，说：“逸民，你好像瘦了些！”然后，又仔细的望他：“你的眼角添了几条皱纹，但是，比以前更帅了。好吗？一切都好吗？”<br />　　他握握她的手，反问：<br />　　“你好吗。”<br />　　“好，我很好。”<br />　　“家人都好”<br />　　“好也好”<br />　　晓晴笑了笑，再问“你呢？也好吗？你的那个她呢？也好吗？”<br />　　逸民把眼睛调开，深吸了一口气调皮的说：“好，我很好。刚她也说了，她也很好。”<br />　　“假如一切能从头再来过，则一切不同了。”晓晴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br />　　逸民一阵痉挛，这话的言外之意，使他心醉神驰了。<br />　　晓晴回来一星期了。一日晓晴说：<br />　　“逸民，帮我找个工作，你们公司里行吗？”“我那是国营机构，不大好办，晓晴，你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何必急著找工作？”<br />　　“我不能总倚赖著你。”<br />　　“养着你，又没什么大不了的。”<br />　　“我也说过我不要。”“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