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遗憾

　　十七年夫妻——十七道彩虹，十七个梦，一支哀婉的歌！<br />　　——题记<br />  <br />　（1）<br />　　春节后。我们三口之家，孩子去了学校，我在老家，妻子莲在城里闯下。<br />　　新年的第十三个夜晚，我给莲打电话。<br />　　我要到莲那儿去。<br />　　莲叫我不要去。莲说：好聚好散－－－－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br />　　一声惊雷在我耳际炸响……<br /><br />　　（2）<br />　　十七年前的秋天，我的一则征婚启事引来三百里外的莲。<br />　　我当时在乡中学任教，因年轻时出身不好，又不甘苟且，年过不惑的我，仍形单影只；二十五岁的莲，高中毕业，镇办厂出纳会计,1&#46;65米的个头，穿件绿色蝙蝠衫，黑裤白鞋，温柔娴雅。<br />　　莲爱好文学，我爱写些小文章，难道这就是缘？<br />　　我说，我清贫；莲说，金钱是身外之物。<br />　　我说，我老了；莲说，爱情没有年龄界限。<br />　　……<br />　　莲的每句话都充满魅力，字字句句成就了美丽的开端！<br /><br />　　（3）<br />　　莲第二次来，我们就合用一把牙刷，在一起煮饭吃了。<br />　　逢到煮饭，莲常自己动手。我吃着莲做的饭菜，就像吃着山珍海味，脸上藏不住笑，觉得飘飘然。<br />　　莲帮我设计家具式样，同我一起进城购物，与我见老家亲人……<br />　　莲夸我诚朴、顽强、有毅力。她说，如果不是历史的错误，我的人生将另是一番情景。她要在我迟到的春天里闪光，要我活到一百岁。<br />　　在别莲的车站，我看到柜台里放着三毛和琼瑶的书。我知道莲爱看那些书，却没给她买。我说不清自己是吝啬，还是愚蠢，我恨透了我的窝囊!<br />　　莲在车上向我摆手告别。我第一次见莲流泪。<br />　　那缱绻的甘霖，润泽了我干裂的心田；那双美丽的泪眼，从此定格在我心中!<br /><br />　　（4）<br />　　秋尽冬来，杨叶落尽，思念的绿叶却在我心中生长蔓延。<br />　　莲又飘然而至！她脖下多了条红纱巾，显得瘦了些。她告诉我，厂里要提拔她做总账会计，她舍不得放弃那份理想的工作，舍不得斩断缕缕乡情，她的父母、亲友和同学，也没一个赞成她远嫁外地。<br />　　莲说即使不成伴，也可以做朋友。她家离扬州不远，她送我一张扬州旅游图。她说，如果我到扬州去，她一定给我做导游。<br />　　可我已坠入莲的爱河。我虽然不谙平仄，还是仿填了首《贺新郎》的词：<br />　　十里扬州路。难寻觅、飒爽英姿，萍踪芳步。徒有旅游画图，怎奈影单身孤，谁伴我游瘦西湖？自古人往高处走，况厄运人学浅才疏？心如煮，频频呼。<br />　　丈夫气概一朝无。寝难安，寡喜少乐，六神无主。笑靥、红巾去何处？夜夜空对床语。问飞雁，音讯何无？想伊情切形容枯。不成伴，此憾终难补。肠寸断，泪若珠。<br />　　莲看了《贺新郎》，眼睛哭得像桃。莲决心辞别父母，踏上她人生的第二里程。<br />　　腊月二十八－－－－那个细雨绵绵的喜日，我唱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把莲迎进校园。一间陋室几身衣，成全了一对忘年夫妻。<br />　　傍晚，我贴对联，放鞭炮；莲在我们宿舍的前窗上，端端正正地贴了两个大红“囍”字。<br />　　我的艳福开始！<br /><br />　　（5）<br />　　结婚后，莲整天不住手，为支持我工作，她很少让我忙家务。晚饭后，我在灯下备课、改作业,莲给我打毛衣。有时，我们也能同去电视室看电视。<br />　　莲能叫出好多学生的名字，还常为学生提供生活上的方便，给他们讲难题。<br />　　莲也常给我讲她在学校和厂里的故事。<br />　　我与莲高矮难分，一样胖瘦。我们走在一起，很少有人大惊小怪，说长道短。我也从未见莲有过羞颜赧面。高兴起来，莲还拉着我的手，在屋里扭呀扭地学跳舞……孤身有伴，苦尽甘来，我到处都能听到真诚的祝贺，见到善良的笑脸。<br />　　一月后，莲回娘家。寂寞的夜晚，我常把她的来信再拿出来读，把她的照片再拿出来看。尤其是那张一寸侧面照：莲那好看的鼻梁上架着眼镜，让人一看到就把她想象得很完美。还有她写的那几首缠缠绵绵的诗，让我朝吟暮咏，如痴如醉……<br />　　莲回来了，我的天空顿时晴朗。莲说岳母要来，我说“好”；莲要我把自己包装好，我说“行”。莲问我：妈问你年龄怎么办？我说：你说呢？莲说：不能照实说，还要注意属相!我说：我撒不惯慌。莲说：你不是会演戏吗？<br />　　我终于见到寻觅多年的那颗心!<br />　　我悉心呵护心中“那朵莲”－－－－<br />　　莲有胆结石，我常带她进城看医生，买排石药；莲血小板减少，我到处为她找配方；妊娠期间，莲身心不适，我得空就为她抹胸捶背；为保证她正常饮食，我自行车的轮迹遍布城里大小菜场……<br />　　我还时常悄悄给莲倒便盂。<br /><br />　　（6）<br />　　莲代过课，可不久便被辞退。<br />　　学校修建厨房那个月，莲起早带晚给住校生下面条，我得空就帮她做下手。我们用挣的钱买了台电视机和一台煤气灶。<br />　　后来，莲又卖包子。先到街上拿人家包子卖。校外也有人来卖。那次，因为争位置，莲被卖包子的痞子打破牙龈。我去护莲，额角又挨痞子一巴掌。莲气得一脚踢翻痞子的竹篮，篮里包子滚了一地。痞子又要动手，一个学生哭叫着向他冲去——那是他的爱子。勇敢的儿子和一群同学把痞子逐出校门。<br />　　痞子这一掌打得我眼冒金星，直打踉跄。我本以为顶多额头破点皮，谁知竟然挂了彩！莲连忙捂住我伤口。可人头血，山头水，哪能捂得住？血顺着莲的指缝，流向我的面颊、脖颈，滴到衣服和地上。莲的手颤抖着，愤怒的眼神里夹着心疼，她一手捂住我伤口，一手拉着我直朝医院跑……<br />　　想不到痞子回家就被父母一顿臭骂。晚饭后，夫妻俩一起到学校向我和莲赔礼道歉，不但赔偿医药费，还教莲做包子。莲满肚子的气全消了，我和痞子从此成了朋友！<br />　　莲带着几个月的孕身做包子。她不但一个一个地做，还一锅一锅地蒸，时常忙到深夜，累得头晕眼花，连饭都不想吃就上床睡觉了。<br />　　再后来，莲又照相。莲无师自通，她还能在夜幕下拍照。拍夜景照时，莲就叫我给她点支蜡烛放到相机前。一处夜景，一种意境，每张照片都是一幅画、一首诗，都是莲得意的作品！<br />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台里光相机早没了踪影；那夜幕下的烛光，却一直在我们生活的小夜曲里闪烁、摇曳。<br /><br />　　（7）<br />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孩子出生了。是千金。<br />　　刚从医院回来，莲就催我给孩子起个名。我联系“汪”字，给孩子取了个“亭”字。莲说：行，既有诗情画意，又意味着出类拔萃。<br />　　孩子生下没几天，我去教室上课，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那是刚与我结婚两月，就因为我身背“黑锅”扶犁梢，分的口粮吃不饱，而白鸽亮处飞的前妻。听说我时来运转，她既高兴又愧悔，特地来看个究竟。莲却不屑。她说，一个成了家的女人，不能对家庭负责，算啥女人！莲的话犹如黄钟大吕驱散我心头的阴霾，我从此不再担心“第二只白鸽”还会飞走。<br />　　我的每月工资只有一百多元，莲没有工作，她月地里的生活依然艰苦。那回，莲想喝杂烩汤，我就带个大搪瓷缸去了饭店。开饭店的是位学生家长。他不但给我装满一缸子杂烩汤，还硬让我带回二斤肉圆；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暖乎乎的，多年没忘这件事。<br />　　我尽管时时处处谨小慎微，对莲的照顾还难免不周。我疏忽过，向莲赔礼道歉过。尤其刻骨铭心的是月地里，莲的头上还扎着防风寒的毛巾，我就残忍地叫她到教室山头去卖桔子。从此，莲那可怜的形象便成为我赎不完的罪孽，还不清的债；成为一种折磨，让我痛苦终生。<br /><br />　　（8）<br />　　孩子三岁那年，莲到街上开了个“小荷商店”。<br />　　商店门面虽好，本钱不多，柜台、货架皆因陋就简，招牌是用泡沫做的。平时，莲边开店边照顾孩子，我抽空进货；假日，我们常带着孩子，一起去淮安的汇通市场。那儿不仅货价便宜，货品也多。我们早出晚归，中午从不在饭店吃饭，有时人未到家，孩子就小猪似的在莲怀里熟睡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