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兵的故事

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我刚师范毕业走上教育岗位。
   记得那是六月初的一天，那天是星期三，又到了我上连着两节的作文课，为了让学生积累写人记叙文的素材，就带着班级的四十几名初中学生到附近的敬老院“找材料”。
   黑龙江的六月里还是嫩绿鹅黄的初暖时节，天虽然阴沉沉的，但是孩子们却像一群出笼的小鸟，唧唧喳喳的又蹦又跳。
   我鼓动和带领这些农家孩子为那十几个孤寡老人洗衣服，擦玻璃，整理家什，打扫院子——同学们做的认真而虔敬。
   院长告诉我说：“老师，你可以采访采访我们院里的姜美国”。
   等孩子们忙完了活计，我带着他们在敬老院那一长栋房子的旁边的大园子里找到了这位姜美国老人。
   老人不高，看上去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一双忧郁的眼睛呆滞无神。
   看到我们，老人放下手里的褙镐。我看见老人正在刨坑种地，我不认识老人正在种植的是什么作物，就好奇的问他。他告诉我种的是蛤蟆头旱烟，留着自己抽的。
   我说了半天，才让老人明白了我的来意。老人的目光抚过面前那几十个憨诚而稚嫩的脸孔，沉默了好久，终于缓缓的说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来，老人是抗美援朝老兵，在朝鲜战场上参加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在一次战斗中，全连的战友都壮烈牺牲了，他也打光了所有的子弹，被蜂拥而上的美国兵抓了俘虏。
后来，在战争结束时交换战俘，集中营的看守并没有说明什么，只是问大家“谁愿意走”，姜美国（至今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知道他姓姜）说他愿意走，就跟着上了一辆卡车，就糊里糊涂的被交换了回来。他说，还有那么多的战友没有回来呢。
他讲这些的时候，眼睛眺向白杨林带纵横的原野，似乎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常同学们都认真的在小本子上记录着，轻风偶尔把纸张吹响，空气中泛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我问老人，您回国后国家给了你什么待遇，老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郁了许多。他的目光再一次抚过面前的几十个孩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脱下了他那件旧的蓝布上衣——天哪，在老人的左臂上赫然刺着一面醒目的半个烟盒大的美国国旗！
老人说，交换战俘之前，缺德的美国人给那辆车上的俘虏都刺上了这个标志。
回到家乡后，村里人都看不起他，说他是叛徒，都管他叫“姜美国”。文革的时候他被批斗，差点丢了性命！
我不记得后来是怎样告别老人，怎样带着同学们回到学校的，只记得后来我班的班长和体委多次把同学们用过的本子送到敬老院给老人们做抽烟纸。三年后，老人便谢世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了，这几天在网上看到几篇写老兵的文章，知道网友们都没有忘记那些共和国的功臣们。今天说出来，以此缅怀那些为了祖国的解放和人民的幸福做出无私奉献的默默无闻的人们。